番外

2024-08-23 03:23:00 作者: 西瓜炒肉
  「樓內還活著的人,有的進來太久了。就算內外時間流速不同,也有人對於樓外世界而言,失蹤了十幾年。」

  「那是必然的。我進來的時間不算早不算遲,也有四五年了吧?這要是一股腦全出去了,那還不得天下大亂?那些想要回去的人,必須分批一點一點送出去,並且抹除他們在樓內的記憶,在他們腦海中造出一份可以填補這些年空白、解釋失蹤的普通記憶。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完的,所以你……」

  「你暫停了樓內的時間?」

  燕危在公寓客廳的矮茶几前微微彎腰,伸手輕輕拿起了沙漏,手腕一動,沙漏反轉——

  藍色的薄沙自細縫中落下。

  他一怔,晏明光自後方走來,慢條斯理地將他拉了起來:「沒停,只是調了時間流速比例。」

  燕危不知在超高層副本中遊走了多久,生死之中片刻不得休憩,此刻終於放鬆下來,渾身上下的骨頭都潤著慵懶。男人在身後扶著他,他頭也沒回,順勢直接栽到了晏明光的懷裡。

  身後傳來一聲如雪般清明的低笑,這人自然而然地從燕危身後抱住了他。

  燕危心想,果然是吞了那惡意,融合了樓內世界的萬千情緒,這人身上那暮暮低沉的清冷氣息都散了不少。塗抹了萬千情緒的晏明光都會從背後抱著他笑了。

  燕危打了個哈欠,說:「是把樓內世界的時間流速儘可能拉快了?」

  「嗯,」晏明光耐心十足,一字一句道,「這樣做,樓外世界過去一天,樓內世界就有足足十年的時間,足夠我慢慢處理這些想出去的人。我可以先從在這裡待得最久的那些人開始,處理了一些之後再調整時間流速,等樓外世界過去一段時間,再送新的一批人出去。」

  如此一來,晏明光可以慢慢處理那些人的記憶,樓外世界每隔一段時間回去一批人,也不至於造成慌亂。

  與此同時,晏明光作為此刻樓的絕對掌控者,也可以改變樓內世界的規則,將副本中的生死徹底抹去——失敗的人不會就此死去,他們會被抹去記憶,再度回到樓外世界。

  樓不會消亡,甚至會繼續運轉,吸收世界上萬萬千千正面負面的情緒,送那些被選中的人進來。在樓內世界的人也會繼續遵守登樓的規則,維持著這些內內外外的運轉,願意留下的人可以存在另一個社會規則截然不同的世界,不願意留下的人也可以在失敗之後離去,再也不會有人因此而死。

  或許樓外世界會如同燕危進來時,他那好友說的那樣,出現一些奇怪的「詭異現象」。但這些現象會和那些千百年來無解的謎題一樣,成為一個又一個千古難解的傳說,影響不了什麼,似真似假,時間久了,也就成了一樁笑談。

  世間怨憎愛恨往來不絕,這些情緒都會易散出來,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那就是樓本身。樓本身再經過副本的運轉消耗這些情緒,循環往復,樓生生不息,他們改變不了這超脫自然的存在,卻能讓晏明光成為規則。

  燕危指尖划過黑戒,看著自己信息欄里不斷湧入的信息——有告別,有謝意,有林縝那傢伙儘是廢話的閒聊。

  他嘆氣:「雖然有林情林縝這樣本來就是無根浮萍的人選擇留在這裡,但想要離開的人還是很多。可真是個大工程啊。要不要我幫你?」

  「那麼多的單人副本,你已經夠累了,」晏明光說,「交給我。」

  燕危總算站直了,轉身回頭,對上了晏明光的視線。

  晏明光仍然戴著那副銀框眼鏡,烏黑的眸子的鏡片的反光下看上去更為清亮。他那象徵著善意的白髮此刻已經暈上了黑色,只隱約有一些先前的痕跡,發色在暮色下微微發灰。

  是個走在街上,只會因為太過出挑引起注意的樣子了。

  是個可以和他一起,走在陽光下、踏在雪地中的正常人的模樣。

  燕危笑了笑:「那你把不死技能又還給我幹什麼?我現在副本也沒什麼好去的了,處理這一堆爛攤子你又不給我做,我拿著這技能供起來嗎?我——」

  晏明光的指尖按在了他的雙唇上。

  燕危一愣,險些沒把這人的手指咬住。

  晏明光垂眸看著他。

  「不是還,」晏明光徐徐道,「那本來就是我送給你的第一件禮物。」

  燕危眉梢一挑,不再多言。晏明光從未明確地和他說過他們相遇之前,那團附生於樓的意識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往,但僅這一句話,便已然是豁然開朗。


  那團意識雖然說不上是樓,但好歹也是這些萬千混雜的情緒錯漏出來的靈魂,在善惡被他徹底切開之前,是否也同這冷漠無情的樓一起,看著從第一層到第九十九層的玩家們?

  技能是樓饋贈給那些卓絕的玩家的,至於饋贈的是怎樣的技能,這其中並沒有絕對的規則干預,那團意識又何嘗不能參與其中?

  是他先發現了那團意識,才用月輪陰差陽錯之下割出了一個善,還是那團意識先在芸芸眾生中注意到了他,這才故意暴露在他的面前,還將這副本中獨一無二的不死技能送給了他,讓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讓這技能兜兜轉轉,完善之後成為了饋贈者把控樓規則的利器,最終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燕危側過頭,看著遠方飛鳥一閃而過,輕聲道:「忙碌了這麼久,來來回回沒有停下過,現在一下子沒事做,空蕩蕩的。」

  他說著,已然走到了窗邊,晏明光在他身後緩步走近。

  他們此刻正開著窗,窗外,漆黑的無盡石碑近在咫尺,直入雲霄,高處涼風微微吹動了燕危的發梢。

  外頭人聲紛雜,甚至還有一些歡呼聲,新的規則已經通過黑戒散了出去,那是玩家們的交談聲。

  中央之處,那佇立許久的黑色長碑雕刻著一個個數據卓絕的玩家的名字,留存著曾經經典的副本記錄。可是在這一刻,記錄仍然留存,那些鮮紅的名字卻突然開始緩緩消失,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石碑上擦拭而過,一點一點,最終,將最上方的Yan和V兩個代號抹去。

  下一刻,端端正正的白色字體從長碑下方開始出現,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名字擁擠地出現在長碑之上,一點一點爬上了長碑上方,將這本來陰森詭譎至極的黑色長碑圍成了個和善的名單。

  已經從副本中出來的許妙妙站在人群當中,微微仰頭,看著上方的名字中浮現出了「丁笑」兩個字。

  她轉頭,看向身側已然只能附身在傀儡身上、留存了一小段靈魂的丁笑。

  丁笑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名字,說:「原來有這麼多人,死在了登樓的路上。妙妙,你不出去了嗎?」

  「我出去了,您怎麼辦呀。我進樓之前,本來就體驗過一路順遂的人生了,我父母老來得子,當時就已經年紀大了,這麼些年過去,恐怕早就……」

  不如留在這裡,維持著這能操控傀儡的巫杖,好歹能繼續告訴自己,丁笑曾經來過。

  她抬頭,仰視著長碑上那些死去的人的名字,說:「留下,也挺好的。」

  遠處,高明望著這些名字,嘆了口氣,終於選擇了離開。

  白色的名字整齊的排列在一起,最終塵埃落定,在長碑沖入雲霄的最上方,停留在了「宋承安」三個字上。

  項贏望了一眼,便對薛晚說:「……也挺好的,有的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偏偏就是讓人懷念。我在樓外的世界還有很多掛念,要回去了。小朋友,你走嗎?」

  薛晚嗤笑一聲:「回去多無聊?」

  項贏不再多說,轉身,喃喃自語地逆著人流離去。

  「燕危……燕危……我難得見到這麼一個讓人難忘的名字,可惜,出樓之後記不得了。」

  這話飄進路過的鐘不凡耳朵里,他東張西望了一下,還是沒能找到燕危的身影,鵲橋見耿梁在黑戒的信息面板上點著什麼。

  他抬手,撞了撞身側的耿梁:「你幹嘛呢?」

  「出樓要抹除記憶,」耿梁說,「老宋走前交代了我一件事,我不敢忘,在問問晏明光,能不能讓我把這件事記住。」

  長碑附近的公寓之中。

  魚飛舟同林縝隔著個茶几坐著,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己眼前的青年自言自語。

  頗為不羈的語調先響起:「啊啊啊哥我不要,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要是許願我們兩個分開,你又可以管我了!!」

  這話還沒落下音,話鋒變瞬間轉為波瀾不驚的嚴肅:「我不想再和你待在一個身體裡,你太煩了。既然我們的積分合二為一,足夠兌換潘多拉魔盒,許願徹底分開斷了聯繫豈不是更好?」

  「不行不行!我覺得現在多好啊,我幹什麼你都管不了我!」

  「許願徹底分開。」

  「不要!!!」

  「許願。」

  「不可以!!!」

  「許。」


  「不許!!!!」

  「那你許願殺了我吧。」

  林縝:「。」

  魚飛舟:「……」

  這間公寓樓上,燕危從窗外收回了目光。

  他嘆了口氣:「這麼多人啊……但長碑足夠刻下,那死去的人其實並沒有我想像的多。樓既然是吸收情緒而成,形成了不知多少歲月,怎麼會只有這些人?」

  「因為衛道者並不只有我們。」

  燕危回頭,看著晏明光。

  晏明光接著道:「它在這麼多歲月以來,不斷地吸收情緒重新生成,又在長年累月總會出現的那麼一些一腔孤勇的人的手下,被許願摧毀。生成、摧毀……直到我們所在的這一個樓,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了。」

  「是第幾個我們不知道,」燕危眉眼微彎,眸光明亮,「但我們知道——這一定是最後一個。啊對了,你能出去嗎?」

  「能。樓本來就存在兌換積分出去的機制,我只要修改一下規則,就可以讓我們隨時出去。」

  「那出去之後,你要了解的東西可就太多了。」

  「嗯。」

  「想先去哪裡?先去極北看雪,還是先去海邊玩玩?」

  「都可以。」

  「選一個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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