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關鍵之人
詭異的一幕在此刻出現，那高喊除蟲的聲音不在，張牙舞爪的妖魔突然間靜止，甚至有不少妖魔乖乖坐下，王卷和姚薇在黑暗中，都能感受到一雙雙望眼欲穿的眼睛。
南邊最邊緣處，四根肉柱上的枝條也都低低垂落, 等待著什麼。
「快走，你又不用看下面！」
王卷催促姚薇說道。
姚薇落在地上，深深地看了王卷一眼，從肉柱之間穿行而過。
黑雲褪去，陽光降臨。姚薇忍不住眯起眼睛。
但她不敢有半刻鬆懈，很快適應過來, 朝前衝去，只見前方淺溝焦黑，平野空曠, 京城的城池落在眼中，只是小小的一個點。
身後黑雲壓頂，電光外泄，迫得人心驚肉跳，京城那邊，想必是有人能看到的。
可是如此大的聲勢，還是沒人過來看一看。
姚薇回頭看了一眼，王卷一聲莫名的話喊出來的破綻已經合攏，妖魔的氣焰高漲，隱隱從黑雲之下透露出來。
她擔憂不已，卻無可奈何，咬了咬牙, 往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
黑雲之下，王卷換回了「不知疲倦的內卷機器」。
其實這時換上什麼稱號也沒用了。妖魔實在太多了, 他的稱號里, 能發揮出效果的, 也就只有「麵攤攬客王」。
可他沒有隨身的灶具麵條, 沒法下面給這麼多妖魔吃，稱號咒語發揮出一回作用之後，就失效了。
「除蟲！」
「除蟲！」
「除蟲！」
「除蟲！」
妖魔們又在叫囂了，而蟲子只剩下一個。
王卷笑了笑，心想無所謂了。能把姚薇送出去就好。
他或許就要被當成一個蟲子，碾死在這裡。
但沒關係了，能重活一世，體驗體驗這這奇妙的世界，修煉過神通，施展過法術，也算不虛此生了。
前世里有誰能體驗到這樣的穿越人生呢？
知足了。
王卷轉過身去，面對一頭頭虎視眈眈的妖魔，坦然一笑。
還有……
能結交到姚薇這樣的紅顏知己……
現在來說，應該算是紅顏知己吧？
還有遠方的牛王氏，她還要執著地和自己卷到什麼時候呢？
自己死去，不知她能不能解脫出來。
「妖魔聽好，我這隻蟲子，在這裡跟你說話！」
他高聲叫道。
聲音在滾滾的「除蟲」聲浪中，如此微不足道。他向那妖魔中最主要的一個喊話, 卻不知道那妖魔能不能聽到。
但無所謂，他做出他最後的努力就好。
「我是江南路應州府王卷，自暉城縣而來。你們若是除我，就別想拿到天市星墜之寶。」
他對妖魔發出威脅，就像是鐵屑魔之前對他和姚薇發出威脅一樣。
「停。」
黑雲之中的滾滾雷音發出了一個單字。
所有的妖魔都整齊劃一地停下，像是機器一般。
但妖魔們只是沉默，那滾滾雷音也沒有再發出哪個一個單字。
黑雲之下無比的安靜，像是所有的聲音都被真空抽去了一般。
王卷知道妖魔是在等著他的回答，如果他沒有讓妖魔們滿意的答案，下一刻，自己就將被妖魔碾死。
可他也只是沉默。
他要看看妖魔耐心的極限。
在這個極限上面，能拖一刻，就是一刻，活與不活，全看天命。
……
姚薇很快地趕到了城牆之下。
她身為鎮武司緝魔，京城的城牆陣法，自然不會對他有效果。
他一躍上了牆頭，看到盧慶、范指揮使還在此站著。其他的除魔人把本在城外倒著的同僚們攙回了城牆裡，都在配合救治。
「姚緝魔，你竟然回來了，真是萬幸！」
范指揮使道，「王緝魔呢？王緝魔沒回來麼？那黑雲是什麼？我衙門裡主持望氣的屬下說那裡有不少妖魔，怎麼突然出現的？」
姚薇急急道：「有妖魔來襲，我們斬殺鐵屑魔以後，天上黑雲出現，隨後就有無數妖魔從雲端落下。范指揮，盧緝魔，王緝魔失陷黑雲之下，還請助我去救王緝魔！」
范指揮使正待說話，盧慶卻搶先道：「范指揮使麾下損失慘重，如今如今實力略高又身手健全者，加上我也沒幾個人了。
「妖魔虎視眈眈而來，連王緝魔和姚緝魔合力都對付不了，我們這些個人過去，又豈能討得了好？再說京城城防，實屬重中之重，我們據此守好，才是要事，擅自出城迎敵，就是冒進失職了。」
姚薇深深地看了盧慶一眼，無話可說。
盧慶迎著姚薇的目光縮了縮脖子，卻到底硬氣起來。他看了看范指揮使，便越發淡然。
姚薇情知再廢話下去，也不過是磨嘴皮子，乾脆閉嘴不語，悶頭進城。
現在這種情況，如果可能，她其實更想去找師父求救。可是謫仙的桃花山在城南，這裡是城北，往那裡去，路途更遠一些。
於是姚薇只有先去總司衙門，找嚴指揮。
王司衛危在旦夕，現在能快一步是一步。姚薇已經沒有資格選擇了。
……
黑雲之下，王卷同樣沒得選擇。
他在消磨妖魔們的耐心，妖魔們的耐心已被他消磨得差不多了。
「除……」
滾滾雷音再發出聲，眼見就要下令除蟲，王卷連忙打斷。
王卷故作淡定，高聲道：「你們除我又有何用？就你們這個乾坤大挪移，把我這隻小蟲子除了，就能進城了嗎？」
那妖魔的聲音突然啞了下去，遍地的妖魔們繼續安靜，像是一座座雕塑，在這黑雲之下只讓王卷看清黑漆漆的形影。
但這些雕塑隨時都能爆發而起。自己，卻再沒法下面給它們吃。
王卷深吸口氣，道：「如果我看得沒錯，你們這陣中不能有蟲子……也就是我這樣，有法力卻和你們不相容的，我的法力會對你們形成干擾。所以你們要除蟲。
「可就算除掉了蟲又如何？你們的乾坤大挪移，要通過陣眼來移動。而今陣眼已死，京城戒備，你們傳送到了京城之外，就算又備用的陣眼，也進不去城。」
「那又如何？」
雷音滾滾而下，震耳欲聾，「這與你無關。」
「是與我無關。」
王卷說道，「我只是說明，如今你們的處境，殺不殺我無所謂。是你們決策有誤，派了一隻實力不足的陣眼來。如今無論我這隻小蟲子在不在，你們都進不去城。」
滾滾雷音道：「進城與否，除蟲無礙。」
這是讓自己不要廢話。
王卷明白意思，說道：「既然無礙，你們對我這個蟲子，又何必停手？」
妖魔沉默。
王卷道：「我自江南路應州府暉城縣而來，你們因此而停手，怕是已才猜想到了，我與天市星墜有關。」
妖魔雷音開口道：「暉城縣者眾多，你如何就有關？」
王卷道：「那你們隨十萬黑山的妖魔而來，可知十萬黑山的天王，兩次入京行動，先劫的是誰？」
「你？」
妖魔所知的信息也不全面，這一聲反問將信將疑，並不確定。
王卷心裡就有了譜，道：「十萬黑山的天王兩次入京，都把主意打在了我身上，想要劫我而去，這才露出了破綻，被我鎮武司高手迫退。它們是為天市星墜之寶而來，可又為什麼劫我呢？」
「為何？」
妖魔問道。
王卷道：「這要你自己想。你們妖魔，天生對三垣星墜敏感。其中有什麼問題，有什麼關聯，你們自己應該能想到，又緣何問我？」
妖魔沉默。
王卷也閉口不再言語。有些事模稜兩可，才好含糊。
他坦然得很，本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這時也不過是死中求活，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不過現在看來，他的話和沉默，都是有用的。
妖魔一直在沉默，沒有叫喚著「除蟲除蟲」。
等了一會兒，妖魔終於開口道：「十萬黑山認可，你從天市星墜地來，便是關鍵。」
這妖魔向來意簡言賅。不過王卷聽這句話，也放心了。
妖魔既然把自己當成了關鍵，那應該不會輕易斬殺自己了。
它們到底是為謀求天市星墜之寶而來，自己如果是拿到天市星墜之寶的關鍵，它們又怎麼會隨便對自己出手呢？
自己先前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情緒，到底是白給了。
「開拔，帶他到城牆下。」
妖魔的滾滾雷音下達了最新的指令，黑雲大陣像是一輛巨大的戰車，整個移動起來，向京城方向而去。
王卷身在昏昏沉沉的黑暗之中，視野被遮蔽住了，看不到具體的情況，只感覺身體仿佛被什麼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推動著，隨著整個黑雲大陣移動。
「你們打算拿我去威脅京城城防？」
王卷問道。
「你是關鍵，對你族也是關鍵。三垣星墜，非同小可，他們自會慎重。」
妖魔想必覺得沒什麼可隱瞞的，直白地回復王卷說道。
王卷不由一笑。這妖魔卻是想多了。京城中人，怎麼可能把自己當成一個關鍵之人？就算是姚薇，也不可能因為自己一個人，讓京城門戶大開，放妖魔進去吧。
不過人和妖魔，信息、認知都存在偏差，這幫妖魔有如此誤會，也實屬正常。
「你笑什麼？」
妖魔竟然注意到了王卷的笑，問了一句。
這一句聲如雷落，甚至帶著電閃雷鳴，王卷一下子被迫得神經緊繃，不敢再笑了。
妖魔沒再開口，大軍開拔，風雷涌動，影影綽綽間，王卷似乎看到了城牆的影子。
……
京城高大的城牆上面，范指揮使、盧慶盧緝魔、還有一眾除魔人都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城牆上不只是有他們，還有兌位第二緝魔，以及西城鎮武司的除魔人們。
西城鎮武司距離這裡比總司衙門要近，因此范指揮使差人去了西城鎮武司衙門求援。
西城的除魔人是來了不少，可再多的除魔人，在這恐怖的黑雲年前，都有些不夠看。
城牆上的范指揮使瞥了盧慶一眼，嘆息道：「未想這妖魔陣法如此恐怖，姚緝魔能夠逃脫回來，也不容易啊。王緝魔看樣子是栽在裡面了。」
「想來是了。」
盧慶沉聲說道。
兌位第二緝魔道：「你不是一直盼著王緝魔遭殃麼，怎麼如今不見喜色？」他其實和盧慶有點不對付，但並不妨礙工作。
不過工作期間，偶爾說話夾槍帶棒，也是正常的。
盧慶早習慣了，如果是在平時，怎麼說也要懟回去，如今卻沒有一丁點心情。養著漫天黑雲，盧緝魔道：「妖魔如此來襲，是前所未見之事。京城安危在即，我哪還管得了私怨？」
「呵！」
兌位第二緝魔一聲冷笑，並不相信。
除魔人們據城而守，守城的大陣似乎感應到了來襲，應激啟動。巨大的透明屏障環繞住了整座城池，護衛在城池的上方。
城中的人們亂鬨鬨地從城牆邊後退，一時間不知發生了多少踩踏。
「你們分出人手，去疏散百姓，這裡我來守著，操縱大陣。」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神通院賀天師赫然出現在了城頭之上。
來的不只是賀天師，不少神通院的修行者，都隨賀天師而來，在城牆上分立，各自所隔距離，都是標標準准，不差分毫。
「好！」
「明白！」
「賀天師你可算來了！」
除魔人們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范指揮使和西城指揮使都安排人手下城牆去，組織百姓疏散。
這本是縣衙的活，可如今情況特殊，人群擁擠，地方衙門想必也指望不上了。而除魔人們面對如此恐怖的妖魔大陣，也沒有什麼用處，辦起疏散人群之事來，反倒合適。
「結印。」
賀天師高喝一聲，一眾神通院的修行者同時結起印來。
護城大陣的法力開始向腳下的城牆上流淌，城牆與妖魔大陣之間，隔上了一層厚厚的光膜。
「賀天師已到，那本指揮就放心了。」
嚴指揮的聲音突然出現。
盧慶等人一抬首，就見嚴指揮率領一眾緝魔，落在了城牆之上。
這麼多高手的出現，讓城中百姓也稍微安心了些，除魔人們組織起疏散來，也稍微輕鬆了一點。
但盧慶眼皮卻跳了一跳。
「兩位兌位緝魔，如此大事，怎麼不來向我匯報？」
嚴指揮掃了盧慶一眼，質問道。
盧慶道：「情況緊急，屬下只來得及以伏魔令知會韓緝魔一聲，未能通知到嚴指揮，請嚴指揮責罰。」
那韓緝魔就是兌位第二緝魔。韓緝魔瞥了眼盧慶，什麼也沒有說。
「怎麼不見姚緝魔和王緝魔？」
賀天師注意到了人群里少人，問道。
嚴指揮道：「王緝魔失陷妖魔大陣中，姚緝魔去桃花山求援了。不過總司衙門距桃花山路遠，姚緝魔就算快馬加鞭，這時也應該才到城門口處。」
賀天師擰眉道：「那可不妙啊。這妖魔大陣可是傳聞中的乾坤大陣，少數有九九之數的強大妖魔結陣。以王緝魔境界，就算有妖魔神通加身，只怕也對付不了。如今怕是……」
他話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這話後面，自是怕王卷已遭不測。
「無論如何，總要看看再說。我司已失兩位緝魔，如今再去一位，如何得了？」
嚴指揮拔刀出來，說道，「勞煩賀天師給我開一道口子，我去會會妖魔。」
「我們同去。」
一眾緝魔紛紛拔刀。
盧慶也跟著拔出刀來。
嚴指揮道：「你們去濟什麼事？我都沒把握救人，你們還去添亂。萬一有什麼事，我還能退回來，你們呢？給我當累贅？」
眾緝魔頓時啞口。
「嚴指揮準備。」
賀天師提醒道。
「好。」
嚴指揮持刀說道，躍躍欲試。
忽然之間，乾坤大陣黑雲變化露出一點內中面貌來。
城牆上眾人一眼就看見了身在其中的王卷，眼見王卷完好無損，活得好樣樣的，都是大吃一驚。
「開城牆，可放人。」
烏雲間電光閃爍，妖魔滾滾雷音傳上城頭。
嚴指揮頓時若有所悟。
……
黑雲之下，王卷同樣看到了外面。他只能看，卻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不過他不用去聽，略微一想，就推測到了大致情況。
他一眼瞧見盧慶，卻忽然又想起一事——
盧緝魔給自己的兩個戰利品，自己還沒看呢。
這時趁著什麼也做不了，王卷看了一眼。兩個戰利品，一個是盧緝魔的修煉經驗，一個卻叫「隱秘之心」。
道具「隱秘之心」，可將自身想要隱藏的東西瞬間隱藏。
他看著這個道具，心念電轉，突然計上心頭。
「轟隆隆！！！！」
黑雲再次閉攏。在黑暗籠罩眼際的最後一課，他看到嚴指揮從高牆之上一躍而下，長刀舞刀罡，可及數丈。
談判失敗了。
王卷明白。
這是早有所料的事，京城怎麼可能為自己一個人而大開？
「除蟲，走。」
滾滾雷音發號施令，妖魔瞬間動了起來。
這些妖魔倒是果斷，竟然在確定無法憑自己入城的情況下，立刻就放棄了自己這個天市星墜之寶的關鍵之人，就要乾坤大挪移退走。
王卷不敢遲疑，當下就掏出了天市星源核，高舉過頭頂，道：「妖魔看看，這是什麼！」
「停！！！！」
妖魔突然命令。
王卷手中的天市星源核一閃而逝，在「隱秘之心」的作用下，妖魔只能看見一瞬。
但就是這一瞬，已經足夠了。
「拿給我。」
妖魔的滾滾雷音之中，有些急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