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漂浮著一個穿著睡裙的女孩。
細碎的黑短髮,過分蒼白的臉,看起來病態而虛弱。
水中瀰漫出一絲紅色,紅色越來越多,很快整個浴缸里的水都成了血紅。
許多人選擇在浴缸里割腕,因為是人類最放鬆的地方,能讓人情緒穩定和舒緩,也能保證血液不會流的到處都是。
萇心的手泡在溫水中,刀劃破肌膚,疼的鑽心。之後,血液衝破血管,身體很快變冷,浴缸中的溫水能夠阻止傷口的血液凝固,卻緩解不了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意識陷入模糊。
她胸口中間忽然發出一道流動的紅光,順著脈絡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浴缸里的水也一點點變涼。
浴室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氣。
兩小時後,浴缸里伸出一隻蒼白的手。
萇心哆嗦著身子,濕答答地從浴缸里爬出來。
是假的。
網上說,這個方法不痛苦!
這是假的。
血液從身體流出,死亡一點點襲來,意識陷於黑暗,那是一種無力的絕望。
萇心哆嗦著用浴巾緊緊裹著自己,眼睛呆滯地望著魚缸中鮮紅的血液。
浴巾吸滿了鮮紅的血水,變成暗紅色。
她又換了一條浴巾披上。
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的生命?
因為生命對於她來說,是沒有意義的。
她是個多餘的人。
她死了,不僅不會有人傷心,反而很多人會因此高興。
過去那些纏繞在她心中的痛苦,在死亡接近的那一刻,忽然變得微不足道起來,她不該為了那些人,那些事來傷害自己。
一直以來,她的生命里只有自己。
出生不到一個小時,生理學上的母親就把她丟在醫院裡離開了。
之後,她生理學上的父親把她帶回了家。
生理學上的父親和母親沒有結婚,她是兩個人歡愉後的產物。
萇心長大後,曾經想過,是不是生理學上的父親強迫了生理學上的母親,才使得她一出生就被生母拋棄。
但是這種猜想到底沒有得到證實。
她法律意義上的父親,在旁人眼中,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男人。
英俊、痴情、多金。
被女朋友拋棄後,獨自撫養女兒,專注於事業,將近四十多歲結婚。
旁人都說他深愛萇心的母親。
這一點,萇心嗤之以鼻。
如果一個女人未婚生子,獨自撫養孩子,旁人大概會說她離經叛道,人生毀了,人生再也沒有希望。
但是一個男人,獨自撫養前女友留下的孩子,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痴情的好男人。
痴情,是男人最好的化妝品。
如果再加上,出身好、事業有成、相貌英俊,如此,他就是男人中的神。
而萇心是旁人眼中的拖油瓶,性格孤僻不討喜,是個多餘的人。
浴室的空氣里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萇心緩過來後,把手伸進浴缸中,讓血水從下水道里流出去。
科學數據表明,人流失1500毫升的血液就引起腦部供血不足而死亡。
但是她流的血量是這個數據的好幾倍。
可是,她卻沒有死。
很奇怪,她看著手腕上的傷口,此刻正一點點癒合。
先前為了不讓傷口太快凝固,她用足了力氣,刀子劃的極深,手腕上的血管全都割破,但此時這些血管都恢復了。
而她自己,除了方才幾分鐘的虛弱,現在她感覺無比的健康,甚至比之前還要好。
浴缸中的血液混合著水流一點點流進下水道。
身上的血液滴滴答答滑落到瓷磚上,形成大片大片的紅色水漬。
她扔掉沾滿血的浴巾,脫掉浸滿血的睡裙,赤著腳站在鏡子面前,鏡子裡早就沒了霧氣,清晰地照出她病態的模樣。
細碎的黑髮濕漉漉貼在過分蒼白的臉上,身體瘦的只剩下骨頭,她摸向胸口的位置,方才她瀕臨死亡的時候,這個地方湧出一股灼熱,一股熱量湧向她的四肢百骸。
那是一種陌生的力量,她握緊了拳頭,那股灼熱再次襲來,越來越熱,像火、像岩漿在血管中焚燒。
很疼,血肉似乎湧進了這股灼熱的力量。
她挺直了腰背,仰起了頭,享受著這種力量逐漸遞增的疼痛。
過去她的腰是彎著的,低垂著頭,潛意識想通過這種方式極力降低自己在人群中的存在感。
但是沒用。
她瘦弱,力氣小,沒有攻擊性,是最好的欺凌對象。
更何況,她這樣的人,欺負也就欺負了,沒人管。
她的存在,是最完美的惡意承接體,還不用承擔後果。
從凌晨到第二天早上,萇心蜷縮在浴室中,承受著身體血液一次又一次的劇烈疼痛,每一次的劇痛都不亞於之前浴缸中接近死亡時候的那種疼。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麼了,但是這種疼痛中沒有絕望的味道,所以她承受的住。
這裡是別墅,房子裡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浴室里的動靜沒有人察覺。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的玻璃,打在萇心蜷縮的身上。
皮膚上有一縷縷乾枯的血漬,頭髮緊緊粘在臉上。
她動了動,頭從膝蓋上抬起來,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和炙熱的陽光形成了對比。
樓下花園裡傳來動靜,開門聲,汽車聲,還有管家的說話聲。
萇心意識到自己的聽力提升了。過去,這個位置聽不到大門口的聲音。
她站起身,打開淋浴,洗澡換衣服。
收拾好自己後,她看了看那些染了血的浴巾和衣服,還有地板上殘留的血跡。
趙秉延,她那個父親,對於她的事一向是能不管就不管。
住在這棟房子裡,除非把浴室里的東西都一把火燒掉,不然早晚被傭人發現。
萇心不再做多餘的事,從浴室回了自己的房間。
外面聲音越來越清晰,那一家人從國外度假回來。
一家人,萇心的生理學父親趙秉延,繼母衛凌雪,或許選不上繼母,畢竟萇心是非婚生子,還有一個八歲的異母弟弟趙天陽。
對趙天陽來說,趙秉延是慈愛溫和的爸爸,衛凌雪是溫柔可親的媽媽。
幸福的一家。
一家人在樓下客廳里熱熱鬧鬧,討論這段時間在外面發生的趣事,拍了多少的照片,趙天陽買了多少的玩具,衛凌雪買了什麼樣的衣服首飾。
溫馨熱鬧的聲音,一個字不落的傳入萇心的耳中。
萇心捂上耳朵,突然意識到,聽力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
趙天陽是家裡中的太陽,他想要什麼,他的父母無論如何都會滿足。
就像這次,他放暑假想和同學一起去非洲大草原,所以哪怕趙秉延和衛凌雪工作再忙,也會請假陪他出去玩。
至於萇心,這樣的家庭活動是從來不會有她的。
一家人出去玩,別墅里便不再需要太多的傭人,大多都放了假,只留下幾個傭人照顧別墅,順便給萇心準備食物。
在物質生活上,趙秉延從來沒有故意苛待萇心這個女兒。
她有地方住,有衣服穿,有飯吃,還有固定的零花錢。
只要萇心不惹事,她的物質生活其實比普通人家要好上許多。
但如果惹了事,不管什麼原因,萇心都要被趙秉延鎖在房間裡,不能下樓,不能出門,更不能接觸任何的電子設備。
萇心的房間在別墅的最頂層,旁邊是雜物間。
房間不算大,也不算小,聯通著浴室,外面的門常年掛著鎖鏈。
鎖鏈掛上,就代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萇心不能再下樓。
此時此刻,外面的鎖鏈是掛著的。
她已經被鎖了整整兩個月,每日傭人會暫時打開鎖鏈來給她送上食物,並打掃房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外的鎖鏈發出響動,接著傭人在外面敲門。
敲了三聲,等了兩分鐘後,便扭動門鎖推開門走了進來。
這是趙秉延立下的規矩,不管是他自己,還是傭人都不能直接推開她的門,毫無預兆地衝進去。
這麼做,不是因為萇心是他的女兒,而是他作為一個人的底線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