萇心從客廳離開,一個人在花園裡漫步。
有人注意到她的動靜,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說什麼。
花園的空氣里 ,不同的花香交織在一起,有些混雜卻不難聞,空氣里殘餘著先前聞到的腐爛氣味。
順著氣味的方向,她在一株百合的枝葉上再次見到了昨夜的黑褐色痕跡。
她斂下睫毛,黑色的眼睛如同深潭,看不見波瀾。
晚飯的時候,老宅里又來了幾個人。
趙秉延不是這家裡面唯一的孩子,他還有哥哥和妹妹。
不過,這些人和萇心都沒有什麼關係。
一大家人吃過一頓和樂的晚飯,三三兩兩在花園裡說著各自的話,有生意上的,有人情上的。
相比於大多豪門世家裡的齟齬,趙家的氛圍對比之下,格外的安穩祥和。
萇心一個人在花園角落鞦韆上安靜的蕩來蕩去,等著結束。
有個四五歲年紀的小孩從欄杆里探出頭,好奇地盯著萇心,發覺萇心不理會他,隔著欄杆正對著萇心呲牙咧嘴的做鬼臉。
這是誰家的小孩來著?
萇心許久不來老宅,一時間認不出來。
那小孩不認生,也不覺自己討嫌。欄杆的縫隙大,他輕易地從縫隙里鑽了出來,坐在萇心面前,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鞦韆,意思不言自明。
然而,萇心大多時候吃罰酒的,這小子不找大人,也不鬧騰,像個小傻子。
萇心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小傻子,眼睛裡帶著清澈的愚蠢。
小孩子很容易被奇怪的事物影響,沒一會兒,萇心旁邊多了三個不小點,整齊地蹲成一排,看起來都像玩她正坐的鞦韆。
聚集的人多了,這處地方終於吸引了大人們的注意。
一個穿著黑金提花蝴蝶抹胸長裙的女人從不遠處走來,她來是為了帶走自己的孩子。
她的孩子是最先來這裡的那個小男孩。
小傻子呆呆的,掙扎著不肯離開。
「怎麼回事?」一個中年男人聽到這裡的聲音,從幾米外往這邊看過來。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女人一邊說,一邊拖拉著小傻子的胳膊。
母子倆互相拉鋸,僵持著。
「二堂姐,你就在一邊看著?也不知道勸一勸?」一個齊耳短髮,看起來和萇心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站了出來。
她叫趙柔柔,是趙秉延哥哥家的小女兒,她家裡兄弟姐妹多,父母也沒有做到足夠公正,在這樣的環境下,為了得到更多的資源,有些小聰明的她,小小年紀就學會了通過拉踩其他人來襯托自己的優秀。
萇心的存在對她的利益沒有絲毫關係,但每次遇到,她還是會找機會來踩上幾腳,來發泄心中的壓力。
這種明顯挑撥是非的話,有腦子的人應該很容易都能聽的出來。
但讓人費解的是,竟然真的有人趙柔柔因為的話,把譴責的目光投向了萇心。
所有的微表情都明顯的表面態度,對萇心不滿,但他們又自認為體面,不會直接開口指責。
這種無言的污衊,萇心小時候非常不聰明,試圖解釋,卻被大人指責不安分,故意鬧得大家不愉快。
畢竟,沒有人真的出言指責萇心做錯事,是萇心自己太過較真。
其實,他們真的不懂嗎?
只不過是不在意罷了,不在意萇心是不是被冤枉,不在意她小小年紀被無言的冷待後內心的情緒會如何發酵。
真的沒有人看不出趙柔柔的小心思嗎?當然看的出,只不過相比於萇心,她更嘴甜,更會看人臉色。
委屈一個萇心,就能讓對他們相對來說更有價值的趙柔柔高興,對他們不僅沒有損失,說不定將來還有意外的收穫。
趙柔柔的小聰明只有對待弱者有用,遇到稍微比她強一點或者有人維護的同齡人時候,這些小聰明就真的成了笑話。
學校里,她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沒人買她的帳。
這也讓她越發的喜歡糾纏萇心,因為只有面對萇心的時候,她才能感到那種碾壓、制裁式的快感。
鞦韆上,萇心在眾人譴責的目光下,雙腳落在地上,讓鞦韆停了下來,正面的對著所有人。
大概她表現的太過平靜,沒有被曲解後的憤怒,也沒有試圖解釋自己什麼都沒有做。
趙柔柔看萇心不受刺激,又接著說道:「二堂姐平日裡不喜歡到爺爺奶奶這裡來,大概連姑姑和小侄子們都不認得呢?」
迴廊處,衛凌雪早就注意到鞦韆處的動靜,在她看來,趙柔柔的小心思算不上高明,甚至可以說愚蠢。
獲得長輩們好感的方法有很多種,可她卻偏偏選擇用損人利己的方法,通過拉踩萇心來襯托自己。
小小年紀便立心不正,目光短淺,這個孩子長歪了。
但是,衛凌雪並不打算為萇心解圍。
她與趙秉延結婚的時候,萇心已經十多歲,性格為人已經定性。
作為繼母,要走進這種年紀小孩的內心必須要有足夠的付出,有一點做的不好就會被人打上惡毒繼母的標籤。所以,衛凌雪用了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保持距離,互不干涉。
趙柔柔口中的姑姑就是一旁穿著黑金提花蝴蝶抹胸長裙的女人。
趙柔柔的話,成功讓女人臉上露出不悅的表情。在她看來,自己不喜歡萇心是一回事,萇心不把她這個姑姑放在眼裡卻是另外一回事。
她嫌棄的掃了一眼萇心,語氣故作大度道:「好了,柔柔,咱們都是一家人不計較這些。」
趙柔柔連忙走過去,親熱地拉住她的手錶衷情,「在柔柔心裡,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姑,幾天不見就好想你了呢。」
「哎呀,就你嘴甜!」女人被哄的眉開眼笑。
趙柔柔很開心,覺得自己與姑姑的感情更進了一步。
萇心沒有站出來為自己爭辯,在一眾親戚面前,揭發趙柔柔惡毒的小心思,然後逆襲打臉,展現自己隱藏的…,最後揚長而去,讓所有人震驚、後悔加愧疚。
這種爽文的套路沒有發生,她幽幽地靠著鞦韆柔軟的繩子,任由趙柔柔把自己當作踏腳石,討好在場的長輩,準確的說那個血緣上應該叫做姑姑的人。
其實,趙柔柔說的沒錯,方才她真的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女人是誰,當然現在已經知道了。
但是她仍然想不起來那小侄子的名字。
趙柔柔說的都對!
這大概是一種精神勝利法:我不在意你,所以你做什麼事都傷害不到我!
膽小鬼!
趙柔柔目的達到,得意的看了一眼萇心,沒有在萇心臉上看到憤怒的表情,心裡不由有些失望。她希望萇心發怒生氣,這樣更能襯的她乖巧可人。
只是她忘了,從兩年前開始,萇心已經很少再開口說話,安靜地扮演著道具和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