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很安靜,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床上,窗簾投射出一道幽影,空氣中傳來一股腐爛的味道。
萇心胳膊支撐著身體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仰頭望著天花板的方向。
天花板上一股似有若無的氣息漂浮,似乎有什麼東西要衝破出來。
四周的溫度驟然下降,明明是夏天,周圍的空氣冰冷刺骨往身體中刺入。
萇心打了個寒顫,忍不住甩了甩腦袋,再次往天花板上望去,卻發現上面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讓人不適的冷氣消失,房間裡的溫度恢復了正常。
萇心從床上下來,走到窗戶旁邊。
窗簾微動,像是被風吹起。
萇心的手放在窗戶的縫隙處,窗戶緊閉,沒有風,空調也沒有開。
這風是從哪裡來的?
窗戶外面正對著花園,一排排的灌木叢中,暖黃色的地燈在黑夜中發著瑩瑩的光。
夜風吹拂,草木晃動,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隨風晃動。
影子晃動間,一個貓一樣的黑影在其中一閃而過。
萇心離開窗戶,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一把刀。
刀的模樣與水果刀相似,卻比水果刀鋒利。
把刀鞘丟到床上,她握著刀,打開了房門,赤著腳走下樓梯,來到花園。
剛推開門迎面吹來一股濕冷的霧氣,夜空里瀰漫著淡淡的霧氣,似乎要將整座房子吞噬。
灌木叢中的黑影已經消失,空氣里殘留著腐爛的味道,是先前在她房間裡出現過的味道。
萇心用刀拔開那一處的枝葉,枝葉中有一片呈黑褐色,與一旁的翠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刀尖觸碰黑褐色的葉子,咔的一下,葉子連同枝幹成了灰落在地上。
「大小姐,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一道清脆略顯詫異的聲音在萇心身後響起。
萇心蹲在地上,回過頭,冷淡的目光掃向來人。
穿著女傭的衣服,中等的個子,頭髮黝黑,肌膚略黃,手腳粗大,一看就是做慣 了活計的,是傭人阿桃。
阿桃看見萇心蹲在地上,向前走了兩步準備扶起她。
萇心卻先一步站了起來,避開靠近自己的手,往房子裡走去。
阿桃在這裡做了一段時間的傭人,多少了解一些萇心的行為習慣,沒有再試圖接近她。
「啊——,大小姐,你怎麼不穿鞋子就出來了?」阿桃驚詫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萇心沒有再看她,推開花園的門,順著原路往自己房間走去。
路過二樓的時候,有開門聲音響起,趙秉延穿著睡袍出現在門口。
這一夜,他睡的不安穩,腦海中總是浮現當初在醫院,他滿懷喜悅地進入產房,卻只見到嬰兒的萇心孤零零地被留在產床上,旁邊只有一張隨手寫下來的紙條。
他和萇心都被那個女人丟棄了。
他不是個壞人,待人一向友善,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接近好人,卻把惡意都給了自己的女兒。
直到今天,他不得不承認,這些年,他的潛意識讓他有意地把萇心推到今天這種境地。
他在房間裡聽到外面的聲音,剛打開門便看到萇心從花園進來,張嘴想要說話,卻被萇心無視了過去。
他倚靠著門框,沉默地望著女兒離去的背影,直到衛凌雪從床上起來喊他。
第二天,萇心起床後,來到餐廳準備吃飯。
她起的很早,廚房裡只有三個傭人在忙碌。
三個傭人中,有一個是昨天給萇心煮麵的王媽。
她看到萇心,笑著道:「大小姐,早飯還要再等一會兒,你要是餓的話,我給你煮碗牛肉麵怎麼樣?」
萇心剛從材料間裡找出來兩個番茄和一盒牛奶,聞言,望著眼前微胖的女人,默默點了點頭,走到一旁餐廳的桌子旁,安靜地等著。
萇心吃第二碗牛肉麵的時候,其他的人都起來了。
趙秉延依舊坐在主位上,衛凌雪帶著趙天陽坐在餐桌左邊,她躲看了一眼萇心面前空了的碗,眼睛裡閃過一抹思索的神色,卻什麼也沒有說。
趙天陽八歲的年紀,正是最鬧騰的時候,他扭著身子從椅子底下鑽出來,往萇心處跑去,被衛凌雪一把拉住衣領,按到椅子上。
「吃飯的時候不許玩鬧,給我老實坐好,不然今天你哪都不許去!」
這句話顯然很有威力,趙天陽瞬間變得老實起來。
在這個家裡,趙天陽最怕的不是趙秉延,而是衛凌雪。
早飯之後,家裡來了一個三十七八歲的男人,穿著定製西裝,舉止彬彬有禮,與趙秉延一家人簡單寒暄幾句後,把目光落在了萇心的身上。
他徑直走向萇心,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你就是萇心?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叔叔。」
這一番溫和有禮的問候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為萇心不是一個有禮貌的人。
之前趙秉延與衛凌雪竊竊私語的時候,萇心就知道這個男人的身份。
他是衛凌雪的通過關係找來的,一個在業內有名氣的心理醫生。
衛凌雪是個外科醫生,曾經在醫療界小有名氣,雖然結婚後在業務上疏懶了許多,但在行業里托關係找人卻也不難。
這個林醫生的確對得起他的名氣,儘管萇心完全不理會他,他也能從細節里找到突破點,發現一些問題的痕跡。
下午,趙秉延帶著妻子兒子去趙家老宅,以往這種家庭歡聚的時間是沒有萇心的,今天她被帶了過去。
萇心沒有做多餘的抗拒。
時間就像一條線,不管怎麼走,都有走到終點的一天。
這個世界,在哪裡待不是待呢。
趙秉延的父母是兩位嚴肅的老人,看到趙天陽這個孫子,難得露出和藹的笑容,但是看到萇心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一下,移開目光,不悅地瞪向趙秉延。
這對老夫老妻一輩子注重傳統和禮教,結果這個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卻在他們的面子上踩了一腳,年紀輕輕帶回來一個私生女。
這件事在當時讓趙家成了許多人眼中的笑話。
連帶著,萇心也不被待見。
外人的態度萇心早就習慣,別人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別人。
她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沙發上,傭人給她送來一杯果汁。沙發旁邊立著一張獨座櫃,上面擺著一隻清朝年間的聳肩美人花瓶,花瓶里插著花,花朵上帶著露水,顯然是今天從花園中剪下來的鮮花。
沙發上,萇心聞著空氣中花朵散發出來的帶著露水的清香。
忽然,她嗅了嗅鼻子,皺起了眉頭,花朵的清香里多了一股腐爛的臭味。
花瓶里的花在她坐在這裡的時候就已經存在,這股腐爛的味道是在她坐下之後才突然出現。
她抬起頭,目光往四周看去。
不遠處,三世同堂,其樂融融。
傭人們在別處忙碌。
透過客廳巨大的玻璃門,入目是花團錦簇的園子,裡面萱草、夏瑾、百合開的正艷,這個時候是八月,天竺葵長得也正是繁茂,有的已經掛上了花骨朵。
趙家老夫妻平日裡喜歡侍弄花草,整個園子都被他們種滿了花。
萇心的視力極好,從前天晚上開始,她就已經發現自己的聽覺、嗅覺和視覺都比之前提升了許多。
有幾株鮮花表面上看去並無異狀,但她的眼睛清楚的看到那些花正在緩慢的速度失去水分,變得乾枯。
視線落在身邊的花瓶,裡面插著的鮮花看起來已經不如方才鮮艷。
萇心伸出手,一片花瓣墜落在她的手中。
這種鮮花正常在花瓶中至少應該一周才會有衰敗的跡象,現在不到半天就開始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