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有獨立的醫療產業,這些醫生都是趙家私人醫院裡工作。
很快,檢查報告送到了趙秉延的手上。
他看著檢查報告上的內容,沉默了很久,最後走到萇心面前,盯著她不說話。
報告很詳細,詳細到通過浴室殘留的血跡推測出上面是動脈血,那些血液的量足夠讓人死亡。
報告上附著了一張照片,上面是萇心手腕上極深的傷口。
所有的事實擺在他的面前,他養的女兒,自殺了。
此時此刻,趙秉延內心湧上了難言的複雜。
萇心的存在對他來說是一個證明,證明他曾經多麼的失敗。
那時候他從國外畢業回國,事業上做的風生水起,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他長得不錯,家世也好,自己也算得上小有事業,而且多年來一直潔身自好。這就讓他成為很多女人的目標。
萇心的媽媽不在那些女人當中,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她漂亮、獨立,身上帶著一種濃郁的生命力。
從第一眼開始,趙秉延就被這個女人深深吸引住。
獨立對很多女人來說更像是一種潮流,是一種彰顯自己不同,提升身價的飾品。
實際上,她們骨子裡早就被世俗馴化,男人餵她們幾根骨頭,就乖乖地躲進男人身後的巢穴,然後穿上圍裙,失去光彩。
那個女人不一樣,她獨立的特質是一種自由生長出來的野性。
他被這種她身上的特質吸引,也同樣因為這種特質被她拋棄。
兩人在一起後,趙秉延想與對方結婚,他不在乎她沒有家世,沒有來歷,反正這些他都不缺。
但那個女人不肯。她拒絕與他結婚。
他總覺得對方是受了網上那些獨立女性論調的洗腦,自以為是的認為等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會自然而然的像大多數女人那樣回歸家庭。
可是,他錯了。
很久之後,他終於明白,自己在那個女人眼裡,只是生活里的一種調劑品。
對那個女人來說,男人不重要;孩子,也不重要。
他的很多朋友、家人都說他忘不了萇心的媽媽,這話不算錯。
他的確忘不了,畢竟他從來沒有在一個女人身上輸的如此徹底。
但這不是愛,愛而不得,時間長了,便只有「不得」的不甘。
這種不甘,讓他這些年總是有意的疏遠這個女兒,不肯給予她半點溫情。養著她,只是因為兩人那點血脈上的聯繫。
其實,這兩年他不是沒有察覺這個女兒的異常,但他刻意忽略這種異常。
此時此刻,他沉默地望著萇心,第一次正視這個女兒的存在。
太瘦了,身體像是只有骨頭在支撐,衣服松松垮垮地掛在她的身上,肌膚透著不正常的白,眼睛隱藏在頭髮裡面,看人的時候,沒有一點溫度,細碎的短髮遮住了她大半張臉,下巴的輪廓像極了那個女人。
或許,人類的血脈中的確有著聯繫。
浴室里大片的血跡讓趙秉延的心口莫名有些發悶,他的腦海中再次回想醫生的話: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死。
趙秉延不由地問自己的內心:他真的希望這個女兒去死嗎?
這個時候,樓下傳來嘻鬧聲,打破了房間裡的寧靜。
趙天陽吃過早飯,嚷嚷著要去老宅,魏凌雪在客廳里安撫著他,「今天不行,已經說好明天去,你乖乖的別鬧。」
魏凌雪是個極好的媽媽,寵愛兒子,卻絕不嬌慣兒子。
她有自己的工作,曾經離過婚但沒有孩子,與趙秉延的結合是長輩們的撮合。
她對萇心的態度是疏離和客氣,既沒有做惡毒繼母挫磨她,也沒有刻意親近,做一個大度博愛的繼母。
她與萇心各自守著各自的界限。
這一點,趙秉延並不干預。
趙秉延從萇心的房間離開,父女兩個沒有一句對話。
到了客廳,趙天陽向他撲了過去,抱著他的腿撒嬌。他伸出手摸著兒子的腦袋,另一隻手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
不一會兒,管家領著一個工人帶著工具,來到萇心房間的門口。
電鑽嗡嗡的聲音響起,幾分鐘後,萇心房門上的鎖鏈被被工人取了下來,真正的取了下來。
管家和工人離開後,萇心出現在門口,摸著門上殘留的孔洞,然後關上房門,從裡面鎖上。
現在,她的房間只可以從裡面鎖上了。
晚上的時候,傭人來敲門,說先生讓她下樓去餐廳吃飯。
萇心從下去了,因為她真的很餓。
餐廳擺著一張紅木長桌,桌子上鋪著亞麻桌布。
趙秉延坐在主位上,衛凌雪帶著兒子坐在桌子桌邊。
桌子右邊傭人上前把椅子拉開,萇心跟著入座。
晚餐很豐盛,大多都是中餐。
趙家祖上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雖然幾經變遷,但還是保留了許多過去的習俗。
如今很多人家都奉行西餐,趙秉延雖然在國外待了許多年,但仍舊延續了家族的傳統,偏愛中餐。
衛凌雪前些年一直在國外工作,是個中西結合的胃。
最後是趙天陽,他的是兒童餐。
萇心坐下後,衛凌雪沖她客氣的笑了一下,而趙天陽則好奇地看著她。
萇心是個極少在餐桌上與他們一起吃飯,在他的視角里,萇心是家裡不用幹活的傭人,而非家人。
他媽媽拿碗筷放在他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趙秉延掃了一眼萇心,開口道:「吃飯吧。」
因為多了一個萇心,這家人的晚餐比平常安靜了許多。
這頓飯,萇心吃的很慢,也吃的很多。
衛凌雪等兒子吃完後,便帶著他一起離開了。
趙秉延一直坐著,目光望著萇心。
在這樣的目光下,萇心視若不見,拿著筷子把餐桌上所有的食物都吃了個乾淨。
「不夠吃的話,讓王媽再給你做一些,你想吃什麼?」
趙秉延忽然開口。
萇心的筷子一頓,臉從碗裡露出來,黑洞洞的眼睛向他平靜地望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繼續埋頭吃碗中的米飯。
沒有菜,還有米飯吃。
趙秉延把廚房做飯的王媽叫了過來,讓她給萇心煮一碗麵。
面熟的很快,萇心又吃完一碗米飯的時候,王媽給她端上來滿滿一大碗面,澆上滷汁,味道極好。
萇心又一次吃完了。
她摸了摸肚子,難得有吃飽的感覺。
吃完飯,她推開椅子,一句話也沒說,也不管身後的趙秉延,安靜地上樓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