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隱在迷霧中,五官若隱若現,聲音似響在耳邊,溫柔地如同春風拂過臉頰,帶著蠱惑。
萇心額頭上涔出細密的汗珠,渾渾噩噩地往前走。
耳邊聲音不斷迴響,萇心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像一具行屍走肉。
周圍的空間不斷虛化,在她的身後化成白霧,腳下的地面開始塌陷,萇心一步一步走在空氣中,留下一道道水紋一樣的波瀾。
白霧翻滾,一個巨大的虛影從萇心身後中浮現出身形,像一隻巨型蜈蚣,但又比蜈蚣短一些,有十五對足,背部有一條極深的黑線,是蜒蚰。
虛影身體微微後傾,忽地從後背撲向萇心。
萇心渾渾噩噩,意識陷入混沌,渾然不知身後的危險。
一道無形的力量陡然出現在萇心身後,蜒蚰虛怪冷不防撞了上去,瞬間發出悽厲的慘叫。
空間破碎,萇心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眼前的幻象如玻璃般碎裂。
下一刻,忽然感到腳下一空,整個身體從空中跌落。
撲通一聲——
整個身子從床上彈起,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萇心摸了摸嘴角,上面殘留著血跡。
她坐起身,此時已經沒有了睡意,身體異常的疲憊。
打開床頭的燈,看了下時間顯示的是凌晨兩點。
不經意間,目光掃到地面上,一隻蜒蚰的倒翻著,屍體上有灼燒過的痕跡。
萇心從床上下來,拿著燈湊近了仔細瞧,蜒蚰死的不能再死,眼裡閃出疑惑。
方才,夢中的情形實在太過奇怪。
蜒蚰?
有神話說,能幻化美女,誘惑書生與之……
後面兩個字對萇心來說超綱了。
先前她夢裡的確出現了一個女人,那女人美不美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人的五官為什麼會有幾分像衛凌雪?
萇心緊抿嘴唇,極力地讓自己忘掉夢中見到的景象。
「都是這東西作怪!隨著造出來一個女人就想迷惑我嗎?」萇心自言自語,嘴上不承認,心裡卻騙不了自己。
夢裡面的那個女人,是她幻想中母親的模樣。
她不知道那個生了自己的女人長什麼模樣,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脾氣,不知道她是溫柔還是暴躁。
十歲之前,她對母親這個兩個字並沒有太明確的概念,雖然大多數人都有父親和母親,但也有人只有母親或者父親,所以她只有一個父親也算不得什麼。
後來,趙秉延結婚,衛凌雪在萇心的概念里只是一個有些漂亮的女人。
再後來,趙天陽出生。
從此之後,萇心才真正明白母親的意義。
母親與父親是不同的。
母親會比父親更疼愛自己的孩子。
母親會溫柔地撫摸孩子的腦袋,會關心孩子的一舉一動,在意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有母親的世界,生命是溫柔的。
雖然這個母親不是自己的,但是不妨礙萇心偶爾的想像,想像自己也是一個幸運的孩子。
想像到最後,便只剩下自我厭棄。
她什麼都沒有。
夢境裡見到的那個人,無論是巧合,還是那精怪準確探出了萇心內心的缺陷,它都是成功的。
可是現在,它死了。
它是怎麼死的?
還有一種不太可能的可能,這只是一隻普通的蜒蚰。
雖然別墅里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存活在陰暗、腐爛環境中的生物。
但比起出現一隻會製造夢境幻象的精怪來說,還是前者更有可能一些。
衛生間裡,萇心打開水龍頭準備洗掉嘴角上的血跡,想到之前蜘蛛說的話。
血、下水道!
她用手指沾了一點嘴角上的血液,湊近鼻子上聞了聞。
沒覺得有什麼不同,人的血液不都是這樣的?
這一次,她到底沒有再用水流把血沖入下水道。
從格子裡找到紙巾把嘴角的血擦拭乾淨,然後與蜒蚰的屍體分別燒了個乾淨。
幾天後,一家三口從醫院裡回來,回來的當天萇心就被通知去新學校上學。
她高三,馬上就要畢業申請大學。
這個時候突然轉學對她的學業和將來並不是什麼好事。
但是,沒有人會為她考慮到這種程度。
她的需求要為別人的需求讓路。
不少閒言碎語:有個爹肯養她,她就該感恩戴德。
有飯吃,有地方住,有學上,擁有這些她已經比那些流浪兒好太多。
所有的閒言碎語歸結到一點:趙秉延沒有拋棄她,肯養著她,他就是個善人。
她作為一個被養的,更應該感恩。
萇心雖然不喜歡聽這樣的話,但也無可反駁。
畢竟,比起那個生下自己後,就離開的女人,趙秉延對比起來確實要好很多。
趙秉延安排了兩輛車送萇心去新學校上學。
這所學校是他篩選出來寄宿制學校,條件極好,學費分幾檔,最高一檔的學費一年幾十萬,可以有獨立的宿舍。
趙家不缺這點錢,衛凌雪也從不會在給萇心花錢上有意見。
萇心住的是最好的獨立宿舍。
儘管如此,衛凌雪難得給萇心準備了一些生活上能用到的東西。
她有本性里的自私,也有本性里的原則。
送走繼女這件事是她促成的,她心裡認為自己這件事做的不地道,便在其他地方儘可能彌補。
新學校在另外一個城市,建築規模比起原來的大了好幾倍,畢竟還有住宿的區域。
校園裡綠化極好,有山有樹還有湖泊。
萇心在新環境裡沒有什麼不適應,甚至覺得更自在。
每天的生活簡單而單調,上課、吃飯、睡覺,空閒的時間她常常泡在圖書館裡查資料。
可惜,圖書館裡的藏書有限,她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
網上倒是有一些,可惜她能接觸到的資料有限。
這一天是生物課,在顯微鏡下觀察龍葵植物根莖切片,從低倍物鏡換到高倍物鏡後,可以考到龍葵表皮內的角質,纖維斷續分布。有些切片雖然同屬龍葵種類,但是有藥性和無藥性之間,纖維的紋路是不同的。
萇心突發奇想,自己的血液和普通人的血液在儀器下,能否檢驗出不同呢?
這個念頭出現後,她便再也壓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