萇心身體卻本能地一抖,側開身子,避開了觸碰,抬眼往身後看去,正看到江文音收回去的手。
心裡無由來慌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江文音眸光定定地凝視著她眼中的慌亂,好一會兒,才問:「你慌什麼?」
這一會兒的功夫,萇心已經平靜下來,「我沒有注意,你突然觸碰我,我所以才……我並非有意……」
這心慌來得莫名其妙,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在意,江文音於她不過是相識不久的人,她的感受如何,重要嗎?
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害怕?害怕對方會因此誤會,誤會自己對她懷有戒備。
其實,誤會又怎麼樣,她本來就對她有戒備。
這一刻,萇心覺得自己被割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原來冷漠麻木的自己,另一個像傻子一樣竟然試圖解釋。
她臉上的表情一會兒心虛,一會兒倔強,全都落在江文音的眼中。
空氣、時間在這個時候仿佛全都凝固了,江文音緩慢地抬起右手,伸到萇心臉頰邊上。
這動作太慢,萇心想不注意到都難,她強忍住躲開地衝動,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與自己只隔了一寸距離的右手,眼眶不自覺地瞪大。
終於,那隻手落在萇心的左邊臉頰,有點涼,涼過之後是溫熱。
萇心想被施了定身咒,身體僵直,動也不能動。
江文音沒有說話,深邃的雙眸灼灼逼人,銳利而又冷然,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悲憫。
溫和是她的偽裝,此刻才是真實的她。
江文音向來是個驕傲的人,這世上能入她眼的人不多,但此刻,有什麼悄無聲息地侵蝕了她。
人的感情,從來都是複雜的。
而說起人的感情,大多痴人都想當然的認為,最叫人心動的感情是男女之情,是情愛。
所謂情愛,本質是生物繁衍之前分泌的一種信息素。
繁衍之後,情愛被機體代謝掉。
人所有的善意,都可以稱之為情。
神人的情是對人間苦難的悲憫,是對無以化解悲苦的哀憐。
不管江文音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她的本質來源於此。
這一刻,那幽深的黑瞳中倒影出來的身影,或將有了不同的賦予。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這句話很耳熟,江文音第二次說了,送她回去。
回到住處後,萇心的內心許久不能平靜,躺在床上,腦海中不斷閃回白天發生的一切。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她從人的身上感受到——該如何形容呢?
過去她覺得她活在人群中,人群來來往往,所有一切如同一團虛影,一陣風。
在虛影中,在風中,她自己孤單單一個人,好像站在懸崖上,前後左右,沒有退路,好像隨時都要墜入深淵。
可是,突然之間,好像黑暗裡燃起一盞燭光,照射出一條逃離的路。
要不要跟隨這道光?
要不要走上這條路?
就這樣,萇心想著想著,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清晨萇心被一陣鬧鈴吵醒,今天是周一,她要早起。
校園裡,到處籠罩著朦朧的霧氣,可能是靠近小青山的原因,山上的晨霧總是一卷一卷滾落下來,將這一處小鎮變得如煙似霧,恍如仙境。
萇心心情難得的愉悅,甚至四周濕膩膩的空氣都不再覺得厭煩。
今天她出門有些晚了,才走進教學樓就看到許多學生熙熙攘攘的聚在一起,像是有什麼大新聞。
萇心的目光從這些人身上略過,管它什麼事,總歸與自己無關。
帶著好心情,她推開教室的門。
抬起眼睛,好心情瞬間消失。
只見她的座位,凳子和桌子被一種極為難看的黃膠帶纏了幾百圈,桌子上、凳子上、兩者間的地面上,密密塞了不知道幾百,還是幾千支玫瑰。
每個人都把目光集中到萇心臉上,沒有人說話,教室里落針可聞。
那些玫瑰大概在這裡放置的時間太久,看起來有些枯萎——,像玫瑰的屍體。
萇心朝著座位走去,周圍人的目光隨著她移動而移動。
教室里像活了過來,同桌滿臉興奮,「有人送你花啊!」
一個女生捂臉尖叫,「好浪漫啊!!!」
「有錢人終成眷屬,沒錢人只能目睹!」
「這麼多花,一定好多錢!」
「祝福!祝福!」
「談戀愛就不能低調點,太影響上課了。」
「就是!就是!」
嘰嘰喳喳說什麼的都有,不大的教室沸成了一鍋粥。
眾人的目光讓萇心很不自在,耳邊的聲音讓她格外煩躁。
那些花俗艷艷地鋪在那裡,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她的位子遮的嚴嚴實實。
萇心裡翻翻找找,結果什麼也沒找見。
沒有卡片,沒有名字,誰這麼無聊?
目光在教室里每個人臉上掃過,角落裡有四個男女生湊在一起,不時低聲討論著什麼,時不時笑兩聲。
萇心耳力過人,聽到幾個關鍵字,目光直直向幾人射了過去。
看到萇心的目光後,幾人互相對視一眼,而後不約而同拿起書本,試圖擋住她的視線。
是他們?
念頭在萇心腦中划過。
像是一種定律,每個班級中總有那麼幾個不好管教的學生。
捉弄同學,惹事生非,不服管教,欺凌同學。
恰好,這幾個人全占了。
萇心直起身,往那幾人的座位走過去,手指敲敲其中一人的桌子,「你們幹的?」
幾個人本來帶著看好戲的神情,看見萇心過來也不害怕。
「嘻嘻,我們?你想說我們四個都對你表白嗎?」
萇心換了個問法,「那些玫瑰,是誰放在哪兒的?」
「我們知道,但是我們為什麼要告訴你?」
另一個男生叫囂道:「對呀,除非你答應我們一個條件?」
最角落裡一個長發的女生,她的頭髮又直又黑,像瀑布,一縷靛藍挑染的頭髮在如墨的長髮中,隨著她的動作若隱若現,
她的神態帶了幾分敵意,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萇心一樣,倨傲地拿出一張電影票,「如果你答應去看這場電影,我們就告訴你誰送的花。」
萇心接過電影票,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周末!下午三點!《甜蜜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