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老胡就找人代寫了房屋出售的牌子,掛在門上。
然後帶著三害送的禮物,去街面上出售。
巧了,這次的黃包車還是昨天那輛,緣分那。
拉車力巴一路上哭喪著臉,覺得晦氣,一天之計在於晨,出門遇臭蟲,搞不好,一天都會不順。
走了幾條街,老胡看見一間藥鋪,喊道,「在藥鋪停下」
力巴大喜,暗道終於要送走這活閻王了。
「幫我把東西搬進藥鋪,然後等著我」
力巴的好心情瞬間消失。
老胡也明白力巴的擔心,隨手拿出一塊大洋,「包你一天,夠不夠?」
「夠了,夠了!」
大洋可是硬通貨。
雖然國民政府規定金圓券是唯一合法貨幣,但那玩意都快成紙了,誰都不樂意要,拿到都立即花出去,這就造成了一個結果:所有的金圓券都在世面上流通,只會增加,不會減少,由此更加推波助瀾了通脹。
藥鋪名叫廣生堂,面積約七八十平米,規模不算小了。
「老闆,收藥材嗎?」
掌柜的五十多歲,帶著眼睛,穿著青布長衫,是個老學究。
「收!」
「先說好,我不要金圓券!」
「只要東西真,好說。」
老胡大喜,將東西一一擺開。
掌柜的臉上抽搐了幾下,不過,老胡沒注意。
「給估個價?」
掌柜的涵養很好,仔細檢查後,關上鋪門,這個動作,把老胡嚇了一跳,以為是黑店,他握緊了手槍,時刻警戒。
掌柜的見店前沒人,這才捏了捏鬍鬚,問道,
「勞駕問一句,東西哪來的,要是贓物,我們可不收!」
「絕對不是贓物,您也看出來了,我受了傷,這是別人送的禮物!」
掌柜的早就看出來了:胡振華身體虛弱,身上有很濃的西藥味。
東西是好東西,掌柜的非常意動,說道,
「我也想收,可本店沒有硬通貨,您要是接受金圓券的話……」
胡振華臉黑了!
金圓券,別以為沾了個『金』字,就和金子成親戚了!
普通人都不想要,更別說我這個穿越者了!
他捲起布包,喝道,
「真傢伙,想都別想!」
掌柜的抓住老胡的手,解釋道,
「小哥,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去年8月19日開始發行金圓券,政府規定,所有的黃金、銀元、外幣,必須全部兌換成金圓券,咱小老闆,自然要遵紀守法!」
胡振華突然想起,歷史課上,好像講過這個事情。
「算了,我不賣了!」
掌柜的不死心,一咬牙,說道,
「大不了,我去借高利貸!」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虎骨三百大洋,山參二百大洋,至於其他的,算一百吧」
這個價格,胡振華並不滿意。
按照購買力來算,魔都市民的月平均收入應該在一、二十大洋左右,如果不是通脹,會更高。
虎骨三百,才相當於市民的年均收入。
要知道,這可是虎骨,正常價值應該在普通市民年收入的十倍以上才對。
再說山參,看大小就知道有年頭了,才二百?
當我老胡是活不下去的破落戶呀。
「為什麼價格這麼低?」
「隨行就市!」
「別的東西價格都上天了,這些可是救命的藥呀!」
「這是亂世,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
老胡想大耳刮子扇他,這是一個救死扶傷的大夫該說的話嗎!
旁邊的藥童鼓著腮幫子,苦大仇深。
胡振華很無語,喝道,「正常買賣,我還不能還個價了!」
小童忍不了,憤恨說道,「搶了我家的東西,轉頭又來賣,你怎麼不直接搶錢!」
老胡:¥@%%……
那三個畜生!
胡振華有點底氣不足,「這些東西是你家的?」
「難道是你家的!」
老胡無地自容,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
半晌,才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這也算物歸原主,告辭!」
真沒臉待下去了。
出來賣東西,一分錢沒見著,還搭一塊錢車費。
老胡坐上黃包車,正要離開,掌柜的追了出來,剛才,他也有些懵了。
「小哥慢走!」
一包現大洋放在車上,令車子一沉。
「掌柜的何意?」
「家裡的孩子不懂事,小哥見諒,那些東西,敝店收了」
老胡臉更紅了,「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
「小老兒相信」
「這是多少錢?」
「兩千!」
老頭也很肉疼,不過,損失兩千大洋,終究是比那些藥材少很多。
老胡掂了掂包裹,夠沉,「行,這錢我收了!」
他從中拿出一塊,遞給拉車力巴,「嘴巴嚴點!」
「一定,一定!」
力巴高興壞了,一天收穫兩塊大洋。
老胡拎起包裹,遞到老頭手裡:「現在,我把這一千九百九十九塊大洋捐給貴店,希望你能用來救死扶傷。」
不等老頭有所反應,老胡喝道,「去公共租界」
公共租界,早在1943年1月便取消了,當時英美為了抵抗法西斯,審時度勢,放棄了與清政府簽訂的不平等條約,民國政府收回了外國在租界的法外治權。
因為時間才過去6年,魔都的部分百姓仍稱呼那裡為公共租界。
各國的領事館和洋行依舊。
胡振華的心情有些複雜。
艦炮敲開了華國的國門,殖民奴役這片古老的的土地,可是,公共租界裡,百姓卻生活的更好。
真是莫大的諷刺。
未來,新華國令華國人重新挺起了脊樑,可是,新生的紅色政權在治國理政上艱苦摸索。
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老胡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來錯時代了。
當今世界格局基本形成,老米擁有了核子武器,再過四個月,北極熊的第一顆原子彈也要試驗成功,各國版圖基本確定。
再想開疆拓土,難呀?
我老胡來這個世界的意義在哪裡?
發展科技?
別逗了,勾股定理都不大明白。
發展經濟?
也不成,那些經濟學原理,只聽過名字。
難道我老胡只能渾渾噩噩,泯然眾人?
「先生,公共租界到了,我們具體去哪裡?」
胡振華回過神來,走下車。
「你在這裡等我,看好東西」
「是,先生」
剩下的布匹什麼的,也沒心情賣了,先放著吧。
老胡步行,一方面是為了給自己吹的牛找一個合理的解釋,另一方面,他也想參觀一下歷史的痕跡,未來的華國,是會破四舊的,各種古建築被摧殘的面目全非。
福州路、金陵路、六合路······
惠豐銀行、花期銀行······
聖約翰大教堂、工部局······
老胡步行一上午,累了,走進咖啡店。
其實,他的身體狀況,根本不適合外出,但是沒辦法,成年人的世界裡,沒有容易二字。
胡振華還沒坐下,就從玻璃窗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王翠翠!
此時的王翠翠,穿著粗布衣服,端著木盆,被幾個三十多歲的旗袍女子逼到牆角,旗袍女子周圍,還跟著丫鬟。
似乎,她們在圍罵王翠翠。
胡振華起身,走了過去。
聽了一會兒,大概明白了。
王翠翠找了份洗衣的工作,就在其中一個旗袍女子家,可她家先生似乎看上了王翠翠,還沒怎麼著,就被母老虎發現了端倪。
母老虎不敢在家裡發作,於是將王翠翠堵在外面,想將之趕走。
王翠翠索要工錢,一分沒有,還被圍罵!
老胡決定做一個渣男,袖手旁觀。
最多半個月,紅色軍團就會過江,到時候,王翠翠也就翻身農奴把歌唱。
人的際遇就是這麼奇妙,如果王翠翠還留在宋守義家,作為地主婆,將來一定會被清算。
老胡正要離開,就見旗袍女子要動手。
她拔下銀簪,好像是要毀王翠翠的容!
這老胡可忍不了了,一個箭步上前,奪下簪子,揮手扇出一巴掌。
這麼惡毒的女人,該打。
旗袍女子倒地,繼而嚎啕大哭,指天罵地。
老胡懶得理她,拉起王翠翠想走。
或許是剛才揮巴掌的動作太大,牽動了外傷,胸口疼的厲害。
就這麼一耽誤,胡振華和王翠翠被圍住了。
就是那幾個圍罵王翠翠的婦女,她們口吐芬芳,罵個不停。
這幾個應該是老魔都人,反正老胡是聽不大懂,大體是說一個大男人怎麼能打女人,一定是王翠翠的姘頭之類的。
王翠翠臉色通紅,估計是被罵的。
老胡保護欲爆發,論罵戰,他自然不會輸,網絡上的詞彙,那幾個婦女估計聽都沒聽過。
可是,老胡不能,罵幾個女人,有點兒恃強凌弱的味道。
露出腰間的槍柄,老胡冷冷地說了句魔都話:「儂想死的啦!」
幾個婦女被嚇倒在地,狼狽而逃。
老胡突然想起什麼,大喝:「站住!」
幾個婦女瑟瑟發抖,停在原地。
老胡看向王翠翠,「她們欠你多少工錢?」
王翠翠伸出三根手指頭。
胡振華:「三十塊大洋,少一個子都不行!」
幾個婦女不忿,顧不得老胡的威脅,當場開罵。
老胡可不貫著她們,瞪大眼睛:「你們有意見?」
看她們的樣子,也不像帶了三十塊大洋的樣子,老胡很貼心:「沒錢,拿首飾抵也行!」
遇到活土匪,她們只能認栽。
一個翡翠頭簪,一個金手鐲,一副珍珠耳環,還有一串瑪瑙手鍊。
老胡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值多少錢。
差不多得了,誰讓老胡心善那。
敲詐的經歷,讓老胡覺得很奇特。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手裡有槍,處處是糧倉!
這操蛋的世道!
胡振華將首飾遞給王翠翠,「去別的地方吧」
王翠翠不接,看那眼神,老胡覺得有些不妙:這是要賴上哥了?
有一種心理學現象,講的是受害人想幫助施暴的一種奇怪心理,叫什麼來著?
王翠翠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
「你想跟我走?」
胡振華問的很認真,前世單身狗一枚,這一世,怎麼也得娶個老婆,開開葷。
王翠翠回答的也很認真,「是。」
「那就走吧!」
老胡向前,拉住王翠翠的手。
小姑娘有些害羞,掙扎了幾下,放棄了。
老胡很感慨,上輩子能這麼不要臉,怎麼會當三十幾年的處級幹部。
剛才在金陵路好像看到了一家裁縫店,正好還有一匹絲綢,先給翠翠做幾身衣服,自己再買套中山裝,晚上就入洞房。
都是江湖兒女,沒必要矜持。
老胡琢磨著怎麼向王翠翠闡述。
這個想法確實有點畜生。
想了一會兒,老胡實在開不了口,他決定先做衣服,洞房的事情以後再說。
找了一個跑腿的去傳信,不一會兒,黃包車來了。
老胡護著王翠翠上車,然後在她旁邊坐下。
這小姑娘長的很水靈,說話也好聽,唯一讓胡振華不滿意的就是那雙小腳,別說走路了,連站穩都困難。
萬惡的舊社會,當父母的怎麼忍心呀!
裁縫店裡,王翠翠很配合地量著尺寸,老胡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
剛才進店的時候他真有點心虛,萬一那匹絲綢是從這個店裡打劫的?
好在,老胡想多了。
王翠翠量完,幫老胡挑了兩套衣服,一套長衫文士服,一套中山裝。
老胡執拗不過,挨個試穿。
這種感覺很奇妙,以後,咱老胡的衣食住行,也有人關心了。
中山裝,襯托出了老胡挺拔的虎軀。
剎那間,老胡迫切地想和王翠翠補辦婚禮。
抬眼看到一件天藍色的旗袍,以老胡閱女無數的眼光,絕對適合王翠翠。
「那一件,我要了」
店主是個三十多的男人,有點娘,一陣彩虹屁奉上,大體是說:先生你好眼光的拉,這是本季度最流行的款,絕對適合您太太。
王翠翠羞紅了臉,轉到後面去更換。
事實證明,老胡的眼光確實不錯,旗袍上身,王翠翠從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
不應該說是寶珠蒙塵,而是明珠又重現光芒。
王翠翠看著老胡頭上的紗帶,轉身又挑了一頂禮帽。
人靠衣裝馬靠鞍。
經過這麼一番捯飭,老胡覺得自己和王翠翠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