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宿。
這兩個字,好像一柄無形的秤桿,挑去了不真實的蓋紗。
他切切實實出現在她眼前,不再如隔雲端。
蒲桃抿緊了唇,死憋著笑,把自己名字輸入:蒲桃。
也是兩個字。
她又想把自己藏進桌肚與桌腿肩並肩偷著樂了。
發送出去,蒲桃再次抬眸。
要命,他怎麼又在看她。
男人笑意很淡,卻很分明,足以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感煙消雲散。
可他的眼神太直白了,或者說是真誠,好像明目張胆看她這件事,在他的認知範圍內,沒有任何不妥,這反而讓蒲桃更加羞赧。
仿佛考場作弊被老師抓包,她火速垂下眼瞼,雙頰完全無法降溫。
看他們眉來眼去好半天,辛甜湊過來心急悄聲問:「你倆暗度陳倉的怎麼樣了。」
蒲桃:「沒怎麼樣。」
「我才不信,你臉紅成這樣。」
蒲桃嘴硬:「你跟帥哥講話不會臉紅嗎?」
辛甜:「會臉紅,但不會這麼慫。」
蒲桃無法反駁,他猝然拉手的舉動,好像一杯烈酒,後勁實在太大。
程宿低頭看她回復,勾了下唇,回復道:待會有安排嗎?
蒲桃想了下:下午可能要幫他們收拾東西。
她侷促地把手機在膝蓋上硌兩下,問:你兩點就要走了嗎?
程宿:四點的高鐵。
蒲桃心促促動著:嗯,好,時間是有點緊。
是不是應該說點不舍的話,她言語功能基本宕機,面熱心跳,詞不達意。
程宿:下午陪我出去逛會
他想了想,指端下壓,補了個「?」,才發出去。
蒲桃愣了下:你想去哪。
程宿:都行。
蒲桃摸了下額集:會不會太趕了。
程宿:我今天可以不走。
蒲桃腦袋嗡了一下,因為這句話太引人遐想,她不是故意要延伸到奇怪的方向。
她單手撐腮,臉在燒。只好一會按按左臉,一會壓壓右臉,企圖逼退那些滾燙。
蒲桃快速敲字:你還是按照原計劃回去吧,我明天要早起上班,公司有點遠。
發出去後,她重讀一遍,頓時想以頭叩桌,這句話太詭異太容易惹人多想了吧。
她只是不想給他製造多餘負擔,需要改變行程。
蒲桃匆匆添話,更顯欲蓋彌彰: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怕大條在家孤單傷心餓肚子。
程宿笑了:好。
桌上觥籌交錯,談笑風生。
只有他們兩個,手指上偷繫著一根隱形的線,細微一動,波及全身,心也隨之振顫。
—
飯局結束,蒲桃跟著聲息工作室眾人一齊離開。
程宿跟錦心並排走在前面。
他們隨意聊著天,也是日常中的聽覺盛宴。
蒲桃聽著,視線紮根到男人背部,再難拔除。
他身形賞心悅目,寬肩窄腰,安全感與年輕感呈現的恰到好處。
辛甜還在揶揄,提醒她要把握機會,她聲音不算小,蒲桃快羞臊至死。
程宿也來了他們展區,他下午沒活動了。
蒲桃一直在偷瞄他動向。
他跟錦心說還有事,要提前走。
錦心惋惜道晚上還想約桌遊呢。
程宿抱歉地笑了下,目光從所有人臉上滑過,到蒲桃這裡時,有了稍縱即逝的停頓,而後啟唇:「我約了人。」
蒲桃本一眨不眨盯他,此刻只能埋頭,躲躲掩掩,唇角卻情不自禁上翹。
辛甜受不了地用氣聲說了句:臥槽——
蒲桃拍她後背一下,警告她閉嘴。
程宿跟眾人道別,一個人走遠。
蒲桃急不可耐地想著藉口脫身,可她才稍微恢復運轉的大腦,再次被他剛剛那一眼攪渾。
辛甜是個厚道人,有眼力見,立馬把這位懷春少女往同方向搡:「走吧,我幫你打掩護。」
蒲桃有些不好意思,半推半就著,直接被她一記刀眼殺走。
蒲桃只能整理一下耳邊碎發,匆匆跟過去。
她心跳飛速,取出手機,剛要問程宿在哪,他發來了位置共享。
蒲桃頓了下,按下同意。
地圖上,兩個小點隔得並不遠,他在三號門。
蒲桃呼吸不暢,但還是加快步伐,近乎小跑起來。
兩個圓點箭頭在逼近,逐漸重疊。
蒲桃深吸一口氣,慢下來。
立在門邊的男人已經在看她,他的眼睛,有一種平靜的引力。
不會令人不適,但容易失足深陷。
蒲桃走過去,說:「讓你久等了。」
程宿掃了眼手機屏幕:「五個多小時,是有點久。」
蒲桃秒懂,小聲歉疚:「……對不起。」
程宿「嗯」了聲,似乎是接下了她歉意,而後問:「你熱嗎?」
「啊?」蒲桃雙手摸臉,不安起來,「我臉是不是很紅?」一定是。
程宿斂眼打量著她,含蓄道:「還好。」他真正想說,太可愛了。
「那就好。」被他注視,蒲桃又虛浮起來,好慌啊,只能生硬尬話:「我們出去?」
程宿應下:「嗯。」
兩人走到外面,時值正午,日光熱烈地撲了滿身。
要去哪。
蒲桃也沒頭緒。
她側頭問程宿:「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程宿彎了下唇:「你微信問過了。」
有嗎?蒲桃完全不記得,她把手機取出來確認。
蒲桃瞬間頭痛,午餐時她真的問過,結果這會還是只無頭蒼蠅,漫無目的,好搓。
「我想想……」她咬著食指關節:「你住的酒店在哪?」
短促的沉默空檔後,程宿問:「你要去?」
蒲桃否認三連:「不是不是不是!就是想去離你酒店近一點的地方,我太遠了,你還要回去收拾行李,趕不上高鐵。」
明明在澄清,卻講到自己面紅耳赤。
程宿聲音帶笑:「我住堯棠公館,離東站不遠。」
「哦,那裡,那是挺近的。」
你在說什麼,表現得也太爛了吧,蒲桃要在心底把自己錘爆。
腹誹之際,男人忽然叫她:「蒲桃。」
她看回去。
他語氣溫和:「我也很緊張。」
蒲桃愣住,眼光閃了一下。
她覺得程宿在安撫她心緒。
可她並沒有被安慰到,心反而被這句話死勒住,越來越窒。
就因為他也緊張,她急升成緊張的二次方。
蒲桃必須找個缺口吸氧:「你緊張什麼?」
程宿反問:「你又緊張什麼?」
「不知道,」蒲桃遲疑兩秒,僅能給出最直觀的回答:「可能因為你長得太帥吧。」
程宿笑了下,似有所領會:「原來我在緊張這個麼,因為你太漂亮?」
!
!!!
他在說她漂亮?
蒲桃要被洶湧的竊喜掀倒,所有的皺皺巴巴,瞬時被這句話、這種聲音熨平。
難怪女人都愛聽美麗的誇獎,哪怕不知道真假。
她思緒不再滯塞,活絡了一些,腦內拼命搜刮著地點,片刻提議道:「要不我們去寺水街?離你酒店很近。」
程宿頷首,取出手機叫車。
蒲桃主動攬下:「我來叫吧。」
程宿已經下單,看她一眼:「待會請我喝東西吧。」
蒲桃肯首:「也可以。」
計程車來的很快。
程宿打開車門,先讓蒲桃進去,自己隨後躬身進來。
男人個頭很高,後排頓時顯得擁擠。
蒲桃無意識地盯著他被后座怠慢的膝蓋,在思考要不要讓師傅把副駕往前移一點。
正想著,她感受到程宿的視線。
她看太久了,蒲桃反應過來,猛地回神,撞上他雙眼。
她趕緊找託辭:「你覺得擠嗎?」
「沒關係。」他稍稍挪動,往中間坐了點。
離她……
更近了。
蒲桃手抵唇,微微偏開眼,她怕他發現她眼角眉梢都是痴漢笑。
一路上,興許都有些拘束,他們交談寥寥。
蒲桃根本不敢掉頭看程宿,平視前方都需要勇氣,就提著一口氣,貼近車窗,死磕沿途街景。
終於到達目的地。
寺水街人來車往,如其名般傍水依寺,年代感與現代化交相融合,美而靜。
蒲桃先下了車,停在路邊,回頭等程宿過來。
她垂手而立,偷偷舒展了下繃上一路的雙臂。
「走嗎,」她佯裝語氣輕鬆,已能恰然相處:「我們先去買飲料。」
說完就要抬足。
程宿叫住:「等會。」
蒲桃駐足。
程宿遞出手。
蒲桃僵住,好不容易平復一點的心率,再次直飈峰值。
什麼意思,她聲音微顛:「是要我拉著嗎?」
程宿失笑:「不然呢。」
他又說:「我沒戴眼鏡,人生地不熟。」
鬼話連篇。
可她怎麼那麼高興呢。
蒲桃咬著下唇忍笑,完全被牽著鼻子走,隆重宣布:「哦,遵命,那我可就拉了啊。」
她嘀嘀咕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程宿聽見了,問:「第一次是什麼時候,一個小時前?」
「嗯?你怎麼知道的?」她裝傻,揣著一顆在蹦床上連續跳高的心臟,搭上程宿那隻手。
她發現,她只能握住四根手指。
被空出的那隻拇指,輕輕壓回她手背。
神吶,蒲桃耳廓紅透,因這個細微的回應,肌膚接觸,走電般讓她顫抖。
程宿垂眸看她,眼底閃著笑,動作卻在一瞬間反客為主,掌控回去:「拉好,別把我弄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