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4-08-23 06:20:11 作者: 楠知北
  話音甫落,范瑜臉色煞白,就連長公主也變了面色,不住掩帕咳嗽。

  大庭廣眾下落一個姑娘的面子,可真是太無情了,但這又確實是王舒珩會做的事。

  還是長陽侯圓了場:「樂聲怎麼停了?換一支吧,本侯想聽琵琶。」

  長公主也趕緊接話重新熱起場子,不一會范老爺皮笑肉不笑地上前向長公主告退,瞧那模樣範府似乎恨不得拖家帶口找條地縫鑽進去。

  據說范瑜人才走出正廳眼淚就落下了,越往外走越憋不住,最後哭的梨花帶雨是被人背上馬車的。

  經此一番,先前不少打沅陽王主意的人只能暗中觀望,不敢再貿然上前尋不痛快。

  王舒珩舉杯上前向長公主和長陽侯告罪,又見段硯那廝也來與他碰杯,笑里藏著蔫壞:「很好,這回你在臨安也娶不上娘子了,不如上乾光寺問問方丈收不收你……」

  誠然,王舒珩並不覺得方才有多過分,他甚至認為自己已經給對方留了餘地,否則以他的手段絕不是說兩句這麼簡單。

  這小段插曲很快揭過,熱熱鬧鬧的宴席恢復如常,直至中宵才散。

  姜鶯在段緋緋身側坐了一晚,這會肚子飽飽的靠在孟瀾懷中昏昏欲睡。馬車在平昌街停下,一下車竟見姜府門前立著程夫人和程意。

  看清來人,姜鶯困意驟減,在馬車上整理好衣裙掀開車簾叫他:「程意哥哥——」

  她在馬車上睡了許久,這會聲音帶著剛醒的軟糯尤其抓人心肝兒。

  程意唇邊浮起淺淡的笑,與孟瀾行禮說明來意:「放榜後先生許我一日歇息,特上門問老夫人安。深夜叨擾,讓孟夫人為難了。」

  總體來說孟瀾對這位女婿還算滿意。程家知根知底,程夫人與程意又同意上門做婿,當然更重要的是姜鶯喜歡。

  在馬車上睡的昏天黑地的姑娘,一見程意立馬來了精神,那副翹首以盼的模樣若非孟瀾攔著只怕早撲到程意身邊了。這段關係里明顯是姜鶯情意更深,孟瀾也不知這樣是壞是好。

  「我與母親先去慈安院。」

  姜鶯也要追上去,被孟瀾一瞪才怯怯退了回來:「那我先回沉水院換身衣裳,隨後過來。」

  孟瀾攜女離去二房一家剛好從馬車上下來。昏暗中程意視線與姜羽對上,只覺呼吸一滯,心神不寧的情緒又開始翻湧。

  姜鶯在慈安院門口候了會,才見程意出來。程意來一次不容易,孟瀾讓人備了宵夜。

  「小鳩,把那匹雲錦拿過來。」姜鶯把布匹放在一旁,又往程意身側坐近了些:「娘親說過幾月你要出遠門,穿雲錦料子的衣裳最合適。不過你出遠門我就不能去找你玩了,但我最近交到新朋友你不在我可以去找他們。」

  程意喝湯羹的動作一滯,眉頭微蹙:「你的新朋友……是誰?」

  「好多,有榮安縣主,福泉叔叔,還有隔壁……」她一一道來,全然不覺程意已經變了臉色。

  「不要再說了。」程意低吼出聲。

  以前鶯鶯沒什麼朋友,只知道圍著他一個人轉,哥哥長哥哥短恨不得整天黏在一塊。程意印象中,姜鶯從沒在他面前談起過誰,更不會與不認識的男子說笑。

  胸中一股悵然,他生出危機感,終是沒忍住,問:「書院那日帶你去聽講學的男子是誰?」

  「是沅陽王。」說完姜鶯才慢半拍反應過來,「咦,你怎麼知道?是不是看見我了,我找了好久都沒見你。」

  程意不信。沅陽王與姜府的恩怨誰都知道,隔著姜芷那人會給姜府好臉色?前幾日還聽說沅陽王繳了姜府貨船。

  「鶯鶯,莫要說謊騙我。」

  姜鶯堅持:「就是沅陽王呀。」

  氣氛微妙二人相顧無言,屋內好似一潭死水,沉重的氣氛壓得姜鶯透不過氣。她隱隱覺得對方不高興了,但為什麼不高興姜鶯不知道,她又沒做錯什麼……

  等了一會還是不聽程意說話,姜鶯有點哀怨,小聲細細地抱怨起來:「你怎麼了?其實那天在書院我就想問,程意哥哥是不是不喜歡和我玩了,你以前不會不理我的。」她紅了眼尾尤其可憐:「以前我說什麼你都回答好,也很願意帶我出去,娘親說我們訂了親要玩一輩子的。」

  不說還好,說了只覺委屈更甚。姜鶯不明白,程意哥哥怎麼突然就不喜歡和她玩了?

  似有所感,程意終於抬頭目光灼灼地望向她:「你以前也不會同別的男子玩兒。」


  他說完也覺難以置信。姜鶯痴傻怎會明白男女大防,但如若不說,不知往後還有什麼難聽的話傳出。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的新朋友?」姜鶯慢慢反應過來,忍不住辯駁:「可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很好很好。」

  「再好我也不喜歡。」程意擰眉,不知該如何與她說,「那日帶你去聽講學的人不管是不是沅陽王,都不許再見。」

  到姜府做婿已經讓他錯失太多機會,程意不想再聽見書院那樣的惑眾流言。

  這次見面不歡而散,天色不早程意該回去了。他走時姜鶯眼睛紅的像只兔子,眼淚卻怎麼也落不下來。

  程夫人還在慈安院與老夫人說話,程意往回走穿過一處月洞門,不小心撞到一個手持燈籠的女子。

  兩聲恕罪還為說出口,姜羽便出聲了:「程公子不用介懷,是我。」姜羽把燈籠舉高一點,暗光下露出略顯蒼白的面容:「這段路黑府中又沒有燈,我怕公子摔著。」

  一個女子等在此處為他掌燈,程意心中那兩句斷乾淨怎麼也說不出口,無奈道:「程某何德何能,五姑娘又何須如此。」

  「我自願的,又不圖你什麼。」姜羽臉上有幾分熱,從懷中掏出一隻香囊遞給程意:「今日去長陽侯府賀宴,長公主給每位賓客回禮送了凝神的薰香,程公子讀書費心也許能用上。」

  姜羽說了謊話,這可不是長公主送的,為做這隻香囊她上街挑了好幾日香料。見程意不接,姜羽抿唇道:「只為凝神,沒有別的意思。」

  「今日去長陽侯府賀宴的人都有嗎?」

  姜羽一怔,點了點頭。

  那股危機感又來了,程意悶悶。長公主給每位賓客備了香料,既是如此姜鶯為何沒提?她的那份又給了誰?

  也罷,姜鶯根本不會做送香囊,手帕這種事。她送的東西富貴有餘卻情意不足。

  胸口無名的怒氣翻湧,怎麼也壓不下去。

  姜羽小心詢問:「程公子,你怎麼了?」

  程意猶豫再三,終是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今日宴席上,你可知鶯鶯都見過誰?其中……有沒有哪家的公子?」

  女人琢磨男人心思的本事仿佛是天生的,更何況姜羽最善察言觀色,方才她就覺得不對勁。

  姜羽頓了頓,狀作不經意地回憶道:「這可為難我了,今日二姐姐見過許多人。聽聞榮安縣主邀她去了一趟湖心閣,世子爺在不在我就不知了。還有范府的表公子,似乎也與二姐姐相識,程公子為何問這個?」

  果然,鶯鶯沒說實話。沅陽王與姜府交惡,怎麼可能帶她去聽講學。傅理與段硯,除了這些還有誰?

  「沒什麼,程某告辭。」

  姜鶯接連鬱郁不歡幾日,她怎麼也想不通:程意哥哥到底為什麼不喜歡她的新朋友?

  四月初八浴佛節,段緋緋邀姜鶯出遊。

  人間四月天,時在中春,陽和初起。江邊柳枝抽出細細的枝芽於風中搖曳,然柳枝再如何多情,比起岸上花一樣的姑娘還是稍遜婀娜。

  今日姜鶯由小鳩跟著出門,她身著芙蓉色百褶如意月裙,肩披煙羅軟面紗帛,上面紅梅點點襯的人嬌艷欲滴。從馬車上下來,忽聽有人叫她:「鶯鶯。」

  是段緋緋,看清來人姜鶯微微一笑。

  美人展顏,眉黛間好似也染上春色。段緋緋怔了怔,竟看的有幾分痴了。枉她總與范瑜暗中比美,若早知道姜家二姑娘這番好顏色,還有什麼可比的。

  「你今日好看。」段緋緋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努嘴道:「你是本小姐的貴客,我允許你比我好看。」

  姜鶯有樣學樣:「你也很好看。」

  被人夸好看誰不高興,尤其對方還是位名副其實的美人。段緋緋拉她行至江邊,指著一字排開的畫舫問:「想坐哪個?」

  江邊畫舫外觀內設皆大同小異,只能以名字區分。姜鶯選的那條叫聽鶯曲,段緋緋先一步上船,姜鶯瞧見岸邊糖人小攤又犯饞,和段緋緋說一聲帶上小鳩去買。

  大梁崇尚佛法,這日皆傾城而出,江邊人山人海,稍不留神就能跟丟人。

  姜鶯選好兩隻糖人,付錢時忽然一把摺扇落在她的手腕上,笑道:「姜二姑娘與我志趣相投,竟看上同一款糖人。此等緣分妙不可言,本公子一併給了。」

  是傅理,滿目春風一臉風流。他身後的小廝付了錢,傅理又問:「姜二姑娘要去遊船?」

  不等姜鶯後退,小鳩已經護在她的身前。此人滿肚子壞水,一看就不是好人。

  姜鶯低頭掏出一琔銀子讓小鳩還給對方,不多言語快步離去,直到她上了畫舫傅理的目光都沒移開。

  「公子,這小美人不好騙啊。」

  傅理一展摺扇,意味深長道:「急什麼?今夜就讓她送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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