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24-08-23 06:20:12 作者: 楠知北
  不知過了多久,才見段硯與臨安知府帶人從黑漆漆的林中鑽出。一出林子段硯就抱怨上了:「在廟宇窩藏私鹽虧范家想得出來,害本少一身臭汗,等抓到人可得出了這口惡氣。」

  臨安知府劉章齊不住拱手作揖:「這次多虧沅陽王和段小侯爺,否則以官府之力不會這麼快破案。改日我在春風樓設宴款待二位,還望段小侯爺和沅陽王莫要推辭。」

  臨安人喜好吃酒□□,門庭低微的去煙柳巷,矜貴的則去春風樓。

  段硯是春風樓的常客,一聽有人請客消遣也不客氣,仔細交待:「聽聞春風樓新來了幾位西域美人,正好去見見。」

  劉章齊記下段硯喜好,又打聽:「沅陽王呢?」

  這話劉章齊不敢問當事人。沅陽王瞧著衣冠楚楚,高貴的身份似乎看不上這些煙花之地。但男人麼,看著是一回事實際上又是另一回事,春風樓姑娘千嬌百媚本事多,領教過的無不覺得意猶未盡。

  「他就算了。」段硯背後打趣好友一點不留情面,「甭管西域的,中原的,那人眼裡天生容不下姑娘,請他去春風樓還不如塞一塊石頭。」

  劉章齊只得作罷,訕笑:「早聽說殿下不近女色,原來是真的,下官這就安排……」

  兩人行至岸邊,忽明忽暗的燈火間,有個男人,在人影重重間極為惹眼。

  他身著青白錦袍,長身如玉整個人威嚴又挺拔。只見傳聞中不近女色的沅陽王殿下,身後跟著個小姑娘。

  少女裙擺飛揚,斂著眸子跟在王舒珩身後,乖巧又安靜。段硯呆住了:「明澈身後的小媳婦是誰?」

  「似乎是……姜家二姑娘。」劉章齊眼力極好,姜家與官府關係不錯他認得姜鶯。

  劉章齊心裡泛起嘀咕:沅陽王不是不近女色麼?什麼時候與姜二姑娘扯一塊了,出來辦案還帶著……

  今日暗訪大獲全勝,回程的路上大夥都很放鬆。畫舫內姜鶯闔眼趴在桌上,即便如此她一隻手也不忘攥著王舒珩袖子,生怕對方會跑。

  段硯聽說姜鶯的事,望著眼前一臉淡定的好友,問:「你打算把人怎麼辦?」

  顧及姜鶯清譽,王舒珩道:「去侯府,讓長公主送她回家。」

  路見不平拔刀相救,不光如此就連女子名節都想到了,段硯覺得這實在不像王舒珩會做的事,自然而然想到另外一層,摸著下巴沉吟:「這些年多少美人都近不了你的身,原來喜歡這種啊,不過事情有點麻煩,姜二姑娘訂親了……」

  王舒珩似是扯了扯唇,不急不緩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如何能入本王眼睛?不過順手的事也能叫你多想,段小侯爺在春風樓的銀子沒白花。」

  這股噎人的本事成功讓段硯閉嘴,案几上趴著的姜鶯卻動了動。她都聽到了,沅陽王說自己是個小丫頭,可娘親給她行過及笄禮也與程意哥哥訂了親,怎麼還不算大人呢?

  如此想著,姜鶯抬頭認認真真道:「不是小丫頭,我十六了。」

  「十六也是小丫頭。」王舒珩還在擦拭短刀上的血漬,漫不經心答。

  姜鶯鼓著腮幫子想了會沒想明白,索性就不糾結了。她趴回桌子上困意襲來,很快睡去。

  這一覺睡至畫舫近岸,身側的人叫她姜鶯才醒。姜鶯揉揉眼睛,於夜色中望見兩道熟悉的人影,是娘親和小鳩,她認出來了。

  她站在船頭,眼睛被冷風吹的酸澀,眼淚控制不住撲簌撲簌往下掉。姜鶯抽泣著,下意識的拿起手中帕子去擦鼻涕眼淚。

  這塊手帕格外寬大,有股淺淺的烏沉香味。姜鶯知道手帕和平日用的不太一樣,卻記不起哪裡不一樣。

  看見娘親她的眼淚越流越凶,姜鶯整張小臉埋進手帕內委屈極了。她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卻聽身旁咬牙切齒的男聲:「姜——鶯——你當本王的衣袖是什麼?汗巾嗎?」

  「對……對不起。」看著男人袖子上一灘灘水漬,姜鶯很不好意思,「我會賠你的。」

  王舒珩眸中嫌棄毫不掩飾,轉眼畫舫靠岸,只見姜鶯撲進孟瀾懷中:「娘親,小鳩——有壞人要欺負鶯鶯……」

  早在孟瀾帶上小鳩出府時,小鳩就實話實說了。孟瀾和長陽侯府派出幾撥護衛分頭尋找,她焦急在岸邊等候,不想姜鶯竟自己回來了。

  理清事情來龍去脈,孟瀾生氣又後怕。由長公主送姜鶯回府是顧全名聲的好法子,不過此事明顯有人做局,孟瀾暗暗捏緊了拳頭。


  姜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能立刻回家,但她聽話,娘親讓她去找長公主她就去好了。臨走前,姜鶯附在孟瀾耳畔,道:「娘親,記得賠一套衣裳給沅陽王。」

  孟瀾遠遠望著那位姜府冤家,輕聲說了句好。

  這日,姜府註定不太平。

  午後姜羽的丫鬟清荷給程意遞話,說姜鶯同傅理出遊兩人上了同一艘畫舫,這話不知怎的傳到程夫人耳朵里,程夫人當即怒火中燒。

  已訂親的姑娘與男子出遊,將她程家臉面置於何處?

  盛怒之後,程夫人意識到這是一個退婚的好機會。姜家於程家有恩,程夫人就是對姜鶯一萬個不滿意也不能退婚。現在不一樣了,姜鶯與男子私會在先,抓住這個把柄程家退婚何錯之有?

  想清楚這層,程夫人到澄山書院尋到程意匆匆去姜府。路上,與程夫人相比程意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到了姜府門前他甚至阻止母親上門,叫來清荷又問了一遍。

  鶯鶯心裡當真有別的男子,程意不太相信,氣的程夫人罵他愚鈍。折騰一番,兩人站在姜府門前已經入夜。

  程家母子上門終是驚動了漆老夫人。漆老夫人高座正堂,一根陰沉木手杖豎在身側盡顯威儀。她跺兩下手杖,聲音中氣十足:「程夫人,榮安縣主留宿鶯鶯,鶯鶯此刻就在長陽侯府。女子名節不是小事,老身不知道你從何處聽來的流言,勸你說話還是謹慎些。」

  「無緣無故我污衊姜二姑娘作甚?二姑娘與范府表公子同游多少人都瞧見了,程家雖不及姜府富貴,但書香世家清清白白。二姑娘做出這種事……讓我如何向程家列祖列宗交待。」

  漆老夫人憋著火,臉色又淡了幾分。比起姜鶯,她更氣程夫人不顧往昔情分。還書香世家,沒有姜府養著程家連書本都拿不起。

  「孟瀾呢?」

  侍女答:「大夫人和小鳩去長陽侯府接二姑娘,想必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話雖如此,眾人卻心知肚明孟瀾從長陽侯府接不回姜鶯。浴佛節是老侯爺的冥誕,每年這日長陽侯府都閉門謝客,根本不可能留宿外人。姜鶯腦子笨,這時候還不回府,只怕被范府表公子拐走了。

  事關姜府女眷名聲,漆老夫人不想鬧大,不想這節骨眼上還有人火上澆油。

  「今兒我出門,在江邊確實瞧見二姐姐同傅公子在一塊買糖人。」姜沁說,「五妹妹也瞧見了,不信你們問她。」

  姜羽目光與程意對上,遲疑了下點點頭。

  被自家人拆台,漆老夫人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二房的心思她豈會不知,但現在不是看熱鬧的時候。

  程意唇線抿直,將胸中怒氣壓了又壓,道:「我與母親想法不同,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與鶯鶯青梅竹馬不信謠言。漆老夫人說鶯鶯在長陽侯府,我信!程某親自去接鶯鶯回來。」

  「既然如此,只好深夜叨擾長陽侯府了。」

  是夜,一眾人準備從姜府出發。曹夫人帶上姜沁同去,姜鶯頂好的婚事要黃了這等熱鬧她可不會錯過。

  姜羽追上程意,小心問:「程公子……不信我所言麼?」

  心亂了一整日的程意這會不欲多言,他答:「程某隻信自己看見的。」

  正要出門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小廝呼喊:「二姑娘回來了。」

  所有人皆是一驚,傳話的小廝已經跑入正堂,一口氣不停道:「大夫人與二姑娘一道回來的,同來的還有……還有長公主和榮安縣主。」

  一聽姜鶯回府眾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但長公主和榮安縣主的名號一出立馬慌了。承安長公主是聖上最敬重的姐姐,女兒段緋緋乃名副其實的金枝玉葉,兩人光臨姜府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姜羽腳步頓住,死死咬住嘴唇,怎麼回事,范瑜保證過今夜不會讓姜鶯回府的。

  姜府人人如臨大敵,轉眼門口已經擺好接駕的準備。看不著大房笑話曹夫人怏怏道:「怎麼回事,長公主送那傻子回來的?」

  姜沁也想不通。那日榮安縣主單獨邀姜鶯敘話她沒多想,沒想到竟與姜鶯好到要人留宿的地步了?榮安縣主……多少臨安貴女想與她交好啊,她怎麼就偏偏看上了姜鶯,姜沁嫉妒的快要發狂。

  程夫人一下慌了神,長公主不會是來問罪的吧?程夫人已經後悔了,姜羽一個庶女能知道什麼,她就不該聽信謠言與姜府撕破臉,這下該如何收場?

  一輛周身鑲寶石綴瓔珞的華蓋馬車在姜府門前停下,漆老夫人是最得意的,朝程夫人一乜,道:「早說鶯鶯在長陽侯了。」

  馬車停穩,只見一位德高望重的嬤嬤掀開車簾,攙扶姜鶯下了馬車,接著是孟瀾,最後是榮安縣主和長公主。

  許多人是初見長公主,姜府門前齊刷刷跪倒一片。

  沉默一陣長公主並沒有讓人起來的意思,倒是段緋緋先發話了:「本小姐與鶯鶯玩了一日還不盡興,把人留在侯府一宿怎麼了?姜府真是好大的規矩,非要讓本小姐登門請示不成。」

  一番話,把姜鶯一整日都與她在一起的事實說的明明白白,謠言不攻自破。

  責備的話砸下來,就連漆老夫人都變了臉色,卻聽長公主溫和道:「起來吧,本是小女考慮不周,鶯鶯這孩子我瞧著極好恨不得多留幾日,讓孟夫人,漆老夫人擔憂了。」

  「哪裡哪裡——」漆老夫人不住回道。

  姜鶯一語未言,在馬車上娘親囑咐她不要將今日之事說出去,她答應過的。越過人群她望向隔壁緊閉的王府大門,她把沅陽王衣裳弄髒了,娘親到底有沒有賠他呢?

  上次講學的謝禮是東珠,這次又要送什麼呢?

  姜鶯正苦惱著,手腕卻被程意握住了。她回頭,對上程意灼灼的目光,程意道:「鶯鶯,我們儘快成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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