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2024-08-23 06:20:24 作者: 楠知北
  來者不善!這是姜鶯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個詞。

  她慌慌張張從床榻上下來,恰好一隻梅花琉璃釵掛在發間要落不落,王舒珩便伸手幫了一把。

  他這個極其曖昧的動作,在姜鶯看來尋常,在姜懷遠眼中,就無異於挑釁。

  來見王舒珩的路上,姜懷遠還在想這兩人到底怎麼搞在一起的,直到看到進門的一幕。他當即認定,姜鶯這樣純質的小姑娘懂什麼,肯定是沅陽王引誘在先。

  這個男人,大他的女兒八歲,背地裡勾引姜鶯,現在還當面為非作歹。

  姜懷遠滿心鬱結,他氣的鬍子都在發抖,再次呵斥:「姜鶯,你出去。」

  可是姜鶯哪裡肯乖乖走呢,她倔強著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小姑娘脾氣大,知道這時候她不在肯定要出事,拿出勇氣與姜懷遠對峙:「我不走,你們要說什麼當著我的面說,我……我也是當事人。」

  姜懷遠這輩子從沒這麼生氣過,「你在有什麼用,我打他你攔得住?」

  到時候哭哭啼啼的,他心軟怎麼辦。

  這一句話極其不留情面,姜鶯霎時慌了,愈發堅定道:「爹爹,怎麼就是與你說不通呢。前幾天不都說了嘛,是我冒犯沅陽王在先,把他錯認成夫君的。」

  這話騙騙三歲小孩還行,姜懷遠哪能信。「你生病冒犯在先,難不成沅陽王也病了嗎?他白白長了一張嘴不會解釋?」

  聞言,姜鶯也是一愣。其實她剛剛恢復記憶時也糾結過,當時她認錯夫君,明明沅陽王有很多次機會說明白的。但王舒珩就是什麼都不說,還格外配合自己演戲。

  後來姜鶯想,大概她還失憶時,沅陽王就對她……有那種心思吧。

  就像她一樣,不知何時開始在乎這個人,日日離不開。即便後來恢復記憶,若沒有那樣的心思,為何沅陽王一句讓她負責,她就能乖乖點頭呢?

  當然,這些都是姜鶯最近才想明白的。

  「爹爹——」

  姜懷遠自動忽略她的撒嬌,姜鶯只得擔憂地望了王舒珩一眼。

  王舒珩拍拍她的肩,哄說:「沒事你先出去,我與姜老爺有事要說。」

  「可……」姜鶯小聲道,「爹爹會打你的。」

  王舒珩信心十足,「乖,聽話……」

  兩人濃情蜜意,好像姜懷遠是什麼洪水猛獸。看著這一幕姜懷遠愈發氣不打一處來,只恨手上沒拎一根棍子。

  最終,在王舒珩的安撫和姜懷遠不耐煩的催促中,姜鶯只得乖乖離開。臨走前,她經過姜懷遠身旁還不忘求情,「爹爹,沅陽王殿下身上還有傷,你……動手輕一點,把人打壞我就沒有夫君了。」

  姜鶯出去後,還貼心的帶上了門。然而她並沒有走遠,就站在門口貼著耳朵聽,做好隨時衝進去的準備。姜懷遠就跟有透視眼似的,揚聲道:「姜鶯,走遠些!不聽話我當真揍他了!」

  沒有法子,姜鶯只得氣鼓鼓地走了。

  屋內只剩王舒珩和姜懷遠兩人。

  整個屋子瀰漫著緊張的氣氛,燭火燃燒忽然蹦出破碎的星子,發出砰的一聲。

  王舒珩臉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見,轉而嚴肅起來。他支著身子從床上坐起,率先打破沉默,道:「姜老爺,是我先喜歡的姜鶯,這……」


  「我可擔不起沅陽王這聲。」姜懷遠冷笑著打斷他,將他的罪狀一一道來:「我當沅陽王是兄弟,你勾引我女兒?鶯鶯才十六,你二十四!」

  王舒珩扯了扯唇角,「年齡不是問題吧,我又不是比姜鶯大十八。」

  不是年齡的問題,姜懷遠當然知道!他就是氣啊,認了這麼個人模狗樣的人認做兄弟。虧他賢弟長賢弟短的叫了這麼久,到頭來女兒沒了,賢弟變女婿,這他娘的誰接受得了!

  王舒珩費力支著身子,他已經有許多天不曾活動,腰腹的傷口剛開始結痂,稍微一動傷口就會裂開。但他還是從床上下來站好,一手扶著床,正色道:「姜老爺,我……」

  然而他剛開口,姜懷遠忽然一個近身,用盡全力在他臉上揍了一拳。

  那一拳又凶又快,絲毫不給人躲閃的機會。

  以王舒珩的反應力,即便受傷也並非不能躲,但他就是沒躲,硬生生挨下這一拳。

  順著那股蠻力,王舒珩後退幾步一下倒在床榻上。他咳幾聲,然後牽動腰腹的傷口,霎時一陣撕裂感傳來,他苦笑一下,傷口果然裂開了。

  同時臉上傳來一陣痛感,他動了動,不甚在意問:「姜老爺,一拳夠解氣嗎?要不再來一拳?」

  聽到這麼狂的口氣,姜懷遠怒火中燒,他上前拽起王舒珩衣領,咬著牙怒目而視:「你以為我不敢?」

  「敢,您當然敢。」王舒珩附和著,「您是姜鶯的父親,我未來的岳父,怎麼打都是應該的。」

  話音才落,姜懷遠沖他臉上又是一拳。

  這一拳下去,王舒珩當即一陣頭暈目眩,他搖搖頭梗著脖子,「還沒消氣嗎?要不換個地方打吧,姜鶯……還挺喜歡我這張臉的。」

  說著口中漫起一股腥甜,一絲血氣從嘴角流了出來。

  見了血,姜懷遠頭腦難得冷靜下來。得虧他記得,當時在楊徽府上箭雨紛紛,驚險的時候是沅陽王替他擋下一箭。當時他感動到差點掉眼淚,現在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他冷哼一聲放開了王舒珩,聲音還是吼著的:「你到底什麼心思?這麼多女人偏偏就看上鶯鶯了?你是不是……因為姜芷藉機報復?」

  這話王舒珩早聽膩了,不久前姚景謙也有這樣的心思。他笑了下,無奈道:「我與姜芷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當年若王府沒出事豈會乖乖娶她。我確實恨姜芷,恨他讓王府丟臉,不過她逃婚卻如我所願。那樁婚事若成了,才當真讓我膈應。」

  姜芷也是姜懷遠的女兒,當著人家父親的面王舒珩敢說這話,可見不是說謊。但姜懷遠火氣還是沒消,「你對鶯鶯,是認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王舒珩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喜歡姜鶯,想讓她做唯一的沅陽王妃。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只因為她是姜鶯,僅此而已。」

  那副認真的神色讓姜懷遠有幾分動容,但還是惡狠狠的質問:「什麼時候開始的,不會我還在臨安時……」

  「沒那麼早。」王舒珩也很是冤枉,他低估了姜鶯這個粘人精的魅力,誰知道,粘著粘著就離不開了。但若說具體什麼時候,王舒珩也說不清楚。

  眼瞧著姜懷遠似乎不那麼生氣了,王舒珩艱難從床上爬起,「還打嗎?姜老爺?」

  姜懷遠嗤一聲,都這麼慘樣了還撐著呢,他不客氣道:「看在你為我擋那一箭的份上,今日就先放過你。」


  果然,王舒珩笑了,「那就先謝過姜老爺了。」

  打也打了,但該問的還得問。姜懷遠坐在桌旁,好一會才平復心緒,「與我說實話,你與鶯鶯是不是……」他醞釀好幾次,才繼續問:「你與鶯鶯是不是同房了?」

  天知道,姜懷遠問出這個有多麼不容易。姜鶯在王府呆過這麼長的時間,兩人還是以夫妻的名義相處,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遇上姜鶯那樣貌美的女子,說他們之間沒同房怎麼可能。

  他做好最壞的打算,卻聽王舒珩道:「沒有,沒到那一步。」

  「真沒有?」

  王舒珩否認的很堅定,「真沒有。」

  姜懷遠鬆了口氣,正要說算你還有點良知,然而王舒珩接下來一句話成功激起他的殺心。

  王舒珩接著道:「但我確實有那個想法。」

  話音剛落,姜懷遠就跟發瘋一樣,上前拎起他的領子又是兩拳。這下王舒珩是當真不太好,腹部傷口全裂,鮮血染紅了潔白的裡衣。

  眼瞧著血跡越來越大,姜懷遠才回過神智。他哼一聲,要出門去尋大夫,然王舒珩叫住了他,說桌上有凝血的藥粉,拿過來抹一些止血就沒事。

  姜懷遠只得聽他的,拿起桌上的小藥瓶,倒出白色粉末灑在他的傷口。這個中年男人一邊細心給人上藥,一邊罵:「你不會少說幾句,明知道我在氣頭上還說這些激我。」

  王舒珩嘶了聲,他現在的模樣狼狽之極,但還是坦誠道:「既然要娶姜鶯,我自然得拿出十二分的誠意來。即便知道今日會被打,也要把心意告訴姜老爺。」

  「你倒是個痴情種。」

  止完血,姜懷遠收拾好藥瓶。他望著王舒珩蒼白的臉色,想到什麼又問:「冬至那日在豫園,你說已有心悅之人,指的是姜鶯?」

  「正是。」

  姜懷遠又問:「仲冬十七那日,巷子口不要臉親吻的男女是你和姜鶯?」

  說起這個,王舒珩認真思索了片刻,然後不解道:「姜老爺怎麼知道?姜鶯告訴你的。」

  姜懷遠呸一聲,罵了句不要臉的。他現在就覺得自己是個傻子,被這兩人耍的團團轉。這個不要臉的沅陽王,虧他以前認為他是什么正經人,誘哄他的女兒,還當街強迫姜鶯與他親嘴?

  是的,姜懷遠麻痹自己,姜鶯一定是被強迫的。姜懷遠的女兒絕對做不出那種事,他只能把仇都算在王舒珩身上。

  「姜老爺,回臨安我就上門提親。」

  姜懷遠剜他一眼,沒給準話,「看你的表現。」

  依姜懷遠的脾氣,這時候肯鬆口已是不易,王舒珩也沒有再逼。兩人靜靜坐了一會,姜懷遠想到如今姜府不如從前,等回臨安還有諸多事務需要打理。

  家宅,生意,還有害姜鶯受傷失憶的兇手……

  他沉吟著,臉色越來越黑。恰好王舒珩也想到此處,道:「平昌街姜府的地契在我手上,等回臨安自會奉還。還有遭遇海盜遇襲一事,是姜懷正勾結黑鬍子海盜所為。至於姜鶯在千台廟受傷的事,雖還沒查清,但應該也與姜家自己人脫不了干係。」

  聽王舒珩一五一十道來,姜懷遠驚訝地望著這個年輕人。非親非故的,他竟然替姜府做了這麼多事?

  其實這段時日在幽州,他一直覺得姜府接二連三出事不簡單,但無奈距離臨安太遠不知具體情況。況且他啟程去泉州那日,明明做了萬全之策,船上有經驗豐富的海員,特意挑海盜不常出沒的路線走,但還是遇上了。


  姜懷遠也是後來才覺得哪裡不對,現在聽王舒珩一說就全明白了。姜家二房三房什麼德行他是知道的,能做出這種事也不稀奇。

  等回臨安,他要一一討回……

  不過姜懷遠很好奇,他問:「堂堂沅陽王殿下很閒,為何要花時間調查這些?」

  「這不是姜老爺要看我表現麼。」

  姜懷遠暗罵一聲,此人當真是有備而來。搞這麼一出,他當真……有那麼點被觸動。更何況,姜懷遠一開始就不討厭王舒珩,不止不討厭,還很欣賞。

  他只是太不能接受賢弟變女婿這件事了……

  事情談到這裡也差不多,姜懷遠該出的氣出了,臨走前還不忘威脅:「我告訴你,鶯鶯是我的寶貝,誰欺負她我都能拼命,可不管你是什麼身份。」

  王舒珩答:「我知道。」

  聽王舒珩好聲好氣應答著,其實姜懷遠也就表面囂張,現在已經心驚肉跳。方才在氣頭上太衝動,現在回想,畢竟人家是天子近臣,如今又封了天策府上將,若沅陽王要找姜家的麻煩,怎麼著都只有受著的份。

  就是因為知道這些,姜懷遠才一直致力修補兩家關係。民不與官斗,然而如今,這關係是愈發複雜了。

  想到這些,姜懷遠不冷不熱問了句:「還疼不疼?」

  王舒珩十分有骨氣,「不疼。」

  「今日之事……」

  王舒珩知道他在想什麼,直截了當:「是我有錯在先,更何況岳父大人是長輩,做錯事教訓晚輩是應該的。」

  聽這人叫岳父,姜懷遠嘴角抽了又抽……

  姜鶯在外面沒走的太遠,她來來回回踱步,看見姜懷遠氣呼呼出來就跑進屋子。

  很快,屋內傳來姜鶯憤憤的埋怨,「爹爹,你真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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