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鈺搖頭,緩緩站起身來,「外祖母心疼鈺兒,鈺兒都知道的。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卻是萬萬不願委屈了表弟們收容。」
段家一門興旺,也在不斷上進,子侄們前途光明,尤其段清和、段凌和這些讀書好、才貌出眾的,將來成婚,必要擇一家助益良多共同奮進的親家,若外祖母強行做主叫表弟們娶她,舅母該有多恨呢,她不願做個不受歡迎的媳婦兒,過著不受祝福的生活。
遑論,說句猖狂些的話,她也不願意。
被人施捨的婚姻焉能幸福長久她緣何要把自己從一個窘境逼到另一個漩渦
段老夫人自然聽得出她的不情願,心中嘆了一聲。「丫頭,旁的人家,只怕外祖母伸手不到那麼遠。」畢竟定親說親是客氏做主,總也要顧著人家的臉面。段家橫插一手,只怕名聲要壞到了外頭去。
自家裡孩子們也還要成婚,誰願結個霸道蠻橫的姻親
豐鈺點點頭「外祖母,我省得的。我心中已然十分感激。我在宮中十年,沒有好生在外祖母和舅父們跟前盡過一天的孝,如今出得宮來,貿然請求上門,我這樣厚顏涼薄而世故功利,外祖母沒說一句我的不是,還處處替我著想,我實在沒臉再叫外祖母替我憂煩。外祖母肯容留我在段府耽幾日,已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段老夫人略一思索,明白了她話中之意。
豐鈺要的不是她插手做主她的婚姻,要的只是她一個護短的態度。只要段家表現出對豐鈺的重視,豐家那邊就要掂量如何對待豐鈺。
段老夫人把豐鈺的手腕握住,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丫頭,咱不怕。回頭我叫你舅舅親自送你回去,和你爹爹說說你的事。兩家這些年雖有些疏遠,你娘的牌位可還供在豐家祠堂。你們兄妹二人身上還流了一半我們段家的血。你爹敢胡來,我就敢捨出這張老臉倚老賣老罵得他狗血淋頭。我只看他羞不羞」
說罷,喚人打水進來,等豐鈺重新淨面梳頭出來,卻聽一陣笑語聲,原是段清和不知何時來了,逗得老太太笑著戳他額頭。
豐鈺想及適才老太太話中意,似乎段家這邊商量過要將她與段清和湊一對。豐鈺腳步略有一瞬遲疑,依舊含笑走上前去,「四表弟過來了我」
正欲告辭,就聽一陣極急切的腳步聲傳來,「清和可在裡頭」
丫鬟答應聲剛落,珠簾嘩啦一響,二舅母洛氏氣喘吁吁走了進來,一臉急切在進屋那瞬勉強換作笑容,「喲,鈺丫頭在呢。」
段老太太略一蹙眉,深深看了洛氏一眼沒有作聲。洛氏笑著行了禮,段清和過來扶起她「娘,您找兒子有事」
洛氏橫他一眼「誰稀罕找你是你五弟,說你昨兒借了他的什麼帖兒,今兒聽講要用的,在屋裡急得快哭了,你趕緊過去瞧瞧」
邊說邊朝他遞眼色,段清和抿抿嘴唇,無奈笑了「是,兒子這就去。」
洛氏將段清和攆了,一直望著他出了門,才轉回頭來對給她行禮的豐鈺道「好丫頭趕緊起來,瞧我這一進來可是打斷了你們祖孫說話兒今兒冷府二閨女小宴,你去走走多好,屋裡只剩我們這些老的,沒得悶壞了你。」
洛氏是個直腸直肚的人,不善作偽,這話裡頭的防備試探叫段老太太聽得直皺眉。
豐鈺神色不變,端端正正立直了,「和外祖母一塊兒哪裡會膩鈺兒才獻醜泡了杏子荷葉茶,二舅母嘗嘗」
她自然地走過來提了小泥爐上的茶壺,洛氏擺擺手,恰屋裡服侍的嬤嬤遞了新茶過來,「我喝老太太屋裡的就成。你們年輕人的花花樣兒茶,只怕喝不慣,倒白白糟踐了你一片孝心。」
若說剛才那番話里還帶幾分遮掩,這拒絕的態度就顯得太直白了。
段老太太只怕豐鈺尷尬,連忙截了話頭「鈺丫頭別管你二舅母,這是個嘴刁的,眼裡盡盯著我那幾盒子好茶呢,哪能叫你壞了她的機會」
打趣完,笑斥洛氏道「什麼事兒也值得你一個當太太的巴巴過來找人打發個丫頭來喊一聲,你腿上不是前兒還喊酸如今雖是大夏日的,也莫貪涼馬虎了。」
洛氏抿嘴笑道「娘又不是不知道我,有點事兒那準是坐不住的,如娘所言又想過來討杯新茶喝,說不準還順帶吃兩嘴您屋裡的稀奇吃食兒呢。」
婆媳倆說著笑話把剛才一場漏洞百出謊話圓了過去。
洛氏沒一會兒就起身告辭,急匆匆一陣風似的,直奔段清和住的竹影館去。
段清和未成家,雖分了個單獨的小院,其實不過是間稍寬敞的書房,窗下種了一排細竹,段清和持書立在窗前竹影當中。五弟段凌和自是不在,洛氏是隨便扯謊把他從上房叫回來。
洛氏從月洞門處遠遠瞥向自己兒子。光線和樹影落在他白皙如玉的臉上,睫毛長密如小扇子一般遮住眸子,聽見腳步聲響,他朝這邊看過來,那眼裡如流溢著斑斕的光彩,旋即紅潤的唇上綻出風吹楊柳岸般淺而溫暖的笑。
洛氏想到自己適才所急,只覺心痛不已。她快步邁進屋裡,伸手捏住朝她走來的段清和的耳朵。
「你去幹什麼你說,你去那裡幹什麼」
段清和誇張地呼痛,嬉皮笑臉地道「阿娘饒命啊我日日都去給祖母請安,還能幹什麼」
洛氏氣得揮手捶他的背「我叫你和我打馬虎眼我告訴你,你大伯父說的那些話你萬不可當真老太太糊塗,你大伯父豬油蒙了心,賠了一個段如煙進去還不算,還要再往那豐家推人要娶那老姑娘,叫你大伯父自己的兒子娶去我告訴你,這事兒不行你爹都沒肯應,你可別自己把自己往那火坑裡頭填你聽見沒有」
段清和任洛氏往他身上捶打幾下,不痛不癢地攥住他娘親的手腕「仔細手疼。阿娘,您別急,我真沒那心,我就是湊巧路過,順便去請個安。事先哪知道表姐在呢」
洛氏被兒子溫言一哄,心裡舒服了一點兒,將信將疑道「真的」
段清和扶著娘親在椅上坐了,親手斟了茶來「娘親當我是什麼人呢」
佯作失落模樣,俊顏可憐兮兮地垮下來,「娘親若還不放心,以後我連內園都不進罷了。」
洛氏伸指擰了下他的臉頰「休得胡說。聽說你奔著那人去了,我這一時心急好兒子,娘都是為了你,你年紀輕,怕你犯糊塗。那丫頭在深宮裡頭打滾,帝妃跟前伺候,毫髮無損出來,宮裡專派了車馬一路護送回鄉,能是個簡單的你是個沒心機的單純孩子,娘怕你被人拿捏住了」
後頭半句話,洛氏當娘的不好和兒子說,宮裡妃子們爭寵獻媚那些手段,只怕外頭男人都沒見過,那豐大丫頭耳濡目染之下,誰知多少花花腸子
宗族最重名聲,若在女人上頭犯了糊塗,傳出些什麼不得宜的,怕是兒子這前途也就到了盡頭。
那邊廂隔臨冷府設宴,在水榭「頤景軒」里擺酒,十來個交好人家的姑娘圍坐在今日主角冷雪柔身側,府里請了小戲班和雜耍兒的,在水榭外頭架戲台,正熱熱鬧鬧唱得精彩。
小姑娘們沉迷在戲文里,瞧那旦角眉眼身段無一不精美,唱腔圓潤婉轉,餘韻遠遠飄出院牆去。
只主位上那冷雪柔冷著一張臉,分明是自己的好日子,一張鵝蛋臉上不見一點兒笑模樣,有人有心逗她說說話,只得她一記白眼一聲冷哼。
戲唱罷一段兒,眾人回過臉來說笑一回,段淑寶見冷雪柔氣鼓鼓的,含笑戳她一把,「做什麼給我們臉子瞧來賀你生辰你倒不喜」
兩家來往親密,玩笑開得不拘,冷雪柔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誰稀罕來非是為著你們在,連這戲我都不肯看」說著竟把眼圈一紅,委屈起來。
原本眾人知她驕縱,以為又是因誰說錯了什麼鬧脾氣,一見她抹眼淚,倒都吃一驚,放下適才那點不愉快安慰起她「這是怎麼這樣的好日子,可不興掉淚抹眼的。是誰膽大給我們冷二姑娘委屈受說出來我們替你找他出氣去」
隨侍的嬤嬤忙湊上來笑道「我們姑娘怕是飲多了幾杯,姑娘們只管樂呵,待會有雜耍的上來,好看著呢。」給一旁小丫頭打眼色叫他們趕緊扶冷雪柔起來更衣,想背地裡勸幾句。
冷雪柔豈是那等能忍的性子當下把臉一甩,「誰要你管」
那嬤嬤原是冷雪柔的奶嬤嬤,雖是僕人,卻體面如半個長輩,平素姑娘們見了都得客氣一番,今日當眾給冷雪柔下了面子,不免臉色一紅,「姐兒真真酒多了。洗個臉再來吧,仔細待會兒頭疼,大奶奶還給姑娘們備了船游湖採蓮子呢,姑娘這麼醉著可玩不痛快。」
說著自己親自上來,挽住冷雪柔的手臂將她扶下來。也不論那冷雪柔嚷罵什麼,只朝眾姑娘一笑「姑娘們稍待,十分對不住,且先瞧戲。慢用莫客氣。」
眾人起身客氣一番,待冷雪柔給架著去得遠了,紛紛把目光轉到冷家那庶出的三小姐臉上「二姑娘是怎麼了誰敢惹得她如此」
那冷三姑娘不過歲年紀,且怕冷雪柔怕得要命,擺手搖頭道「我不知道的。」
這宴會不免沾了幾絲尷尬,便有幾個坐不住,打發丫頭去知會主人家一聲,說是貪杯頭痛為免出醜先行告辭。
段淑寶姐妹猶豫再三,並另一個玩得親近的王七姑娘一道要去瞧瞧冷雪柔。冷三姑娘默默隨在後頭,心裡遺憾那段折子戲還沒瞧完。
臨近冷雪柔住的婉月軒,但見門窗緊閉,裡頭仍傳來陣陣哭聲。
段淑寶腳步一怔不知該不該進去,隨行的冷府侍婢硬著頭皮過去通稟,說是段家姐妹和王七姑娘來瞧姑娘了。
裡頭就此沒了哭音,好一會子靜默,那奶嬤嬤笑著迎出來,「姑娘適才醉的厲害,原是想念我們早去的大姑奶奶了,好容易勸住,姑娘們有心,我們姑娘請進去坐坐。」
段淑寶將信將疑,心想這大姑奶奶冷月柔已經去了年了,至於這般念想,生辰宴上鬧脾氣撒酒瘋
冷雪柔換了件衣裳,洗了臉正坐在妝檯前任婢女重新梳頭,見幾人進來,知道來者都是出於關心,很給面子的沒再發脾氣,指著外頭小炕道「就剩你們幾個」
段淑寶過來拉住她手,在她對面繡墩子上坐了,「好妹子,你可把我們嚇壞了。齊九娘她們有事先去了,我們幾個在家都是閒的,不如來陪陪你。」
冷雪柔吸了吸鼻子,往常與段淑寶鬧慣了,臉上一紅故意擠兌她道「誰要你陪來著,一來就吹噓你家那個無所不能的神仙表姐,你不回去陪她麼」
段淑寶也不生氣,有意開解她道「是了,我鈺表姐的事兒沒說完呢,上回你跟我們顯擺的針法我表姐也是會的,家裡緙絲插屏上頭勾了絲她都能補上來,一點兒看不出舊壞處。你不信只管明兒到我家見識見識。」
冷雪柔冷聲一哼「擇日不如撞日,走,這就瞧瞧去還說什麼走針如飛,還神了不成」
奶嬤嬤上前想勸,那冷雪柔哪裡容得她開口,吩咐取了幾樣東西就與段淑寶把臂往外走。
家裡這宴是辦不下去了,晚上還備了一場,是自家人替她賀,倒也不是非得這會兒拘她在家,奶嬤嬤連忙喊了兩個穩妥的丫鬟跟著,又叫人去知會前院主母,預備吃食禮品隨她過府。
略略在上房段大太太屋裡打個招呼,一行人就直奔荷香館去。豐鈺正在裡頭打絡子,聽說來客,忙忙過來迎接。
冷雪柔下巴高抬,上下打量豐鈺一遍「聽說這位姐姐針黹了得,家裡正有一件舊物損了,煩請姐姐瞧瞧修補得成麼」
段淑寶見她從荷包里取件金絲羽線織成的東西,還未看清是個什麼,豐鈺卻是眸子一頓,盯了盯那物,緩緩搖頭「想是妹妹們與我親近,對我讚譽太過,此物我著實不懂得織補,還請冷二姑娘見諒。」
心裡卻是大為驚異,暗暗捋了捋冷家諸人的身份背景。
冷雪柔眼露輕蔑之色,側眸晲向段淑寶姐妹,那意思是說,「叫你們吹牛,可不立時便露了餡」
段淑寶一臉為難「鈺姐姐,你不仔細看看麼真補不得」這回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還以為自己針黹不行給人嘲笑好些年終於有機會能利用自家表姐揚眉吐氣一回,誰想當面給拆了架子,外頭裡頭丟了個大醜。當下面色不大好看,有些埋怨自己高看了豐鈺。
豐鈺招呼眾人進去用茶,卻是誰也沒心思,正要尋個藉口推辭,卻見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快步跑了來,「隔臨花姐姐叫知會冷二姑娘,說是大姑爺來了」
這丫頭許是外院哪個僕人家的小女兒,還不大學得規矩,趕巧得了差事,當眾就把話遞了出來,冷雪柔面色凜然一變,卻不是先前的委屈難過,或是驕矜氣盛,只見她頰上飛快漫過喜色,眸子驟然透亮,「真的姐夫來了」
下意識地就往外走,還是她身邊的婢子扯了扯她袖子打個眼色,這才頓了一步,匆匆告辭「改日我再過來,今兒謝謝你淑寶太好了,你太好了」
這句謝頗莫名其妙,顯是說話之人太愉悅之故,段淑寶匆忙叫人跟著送過隔壁院子去。
豐鈺垂下眼帘,遮住微起波瀾的眸子。
冷雪柔的姐夫,便是那位了吧
適才那件金絲羽線的香囊,怕也是與那位有關
畢竟,冷家除了攀上這位高門女婿,可還沒誰有資格用大內御賜的東西。
可御賜之物損壞了,卻又怎麼給個姑娘拿出來四處張揚冷家再不濟,畢竟出過一名一品侯夫人,竟連這點避諱都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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