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叫囂著告官和懲治「殺人兇手」的一眾城防侍衛痛哭流涕, 紛紛撲上前來, 喜道「上天開眼,叫我們凌大人活了過來,可喜可賀啊!可這死罪可免, 活罪難逃, 朱家夫婦對凌校尉動手,還致其重傷, 仗勢欺人至此,定要嚴懲,才顯公正。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否則我們這些當兵的在外流血賣命,保家衛國, 卻給人如此作踐,豈不叫人寒心?」
劉旻黑著一張臉, 眼睜睜看著巡防營的人將凌天富抬進了公堂。
「肅靜!公堂之上, 請注意用詞!」
師爺出聲喝止了凌天富的罵罵咧咧, 巡防營的人將擔架放下, 身後一個小卒竟還背著一把椅子, 置於廳正中,將凌天富扶著坐下。
劉旻蹙了蹙眉。
師爺連忙勸道「大人, 凌校尉頭部受創,傷勢過重, 鑑於其戍衛城門, 於盛城百姓有護佑之功, 不若容他坐著說話?」
這無疑是在給官府找台階下了, 軍中不服地方管教,兩方積怨甚深,這回若非安錦南出面託付,劉旻根本不會蹚這趟渾水。凌天富十分不情願地欠欠身,「多謝劉大人體恤。」
劉旻淡淡「哼」了一聲,肅容道「昨夜苦主傷重不醒,無法做供,城防營一眾官爺沒瞧清細節,而朱文二人各執一詞,此案懸而未解,只能依從當時現有的證據抓人。如今既苦主醒了,且可做供,自當請苦主當庭指證。」
朱子軒雙目赤紅,自文心出言自辯後,他腦子就已經亂成一團,雙腿直打顫,幾乎立定不住。雖說這凌天富沒死,他心裡稍安,可轉念想到自己適才的「大義滅親」「當眾休妻」,只覺得自己臉皮如被火燒,燙的受不住。
他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或是就此暈死過去,也好過這般煎熬。
可現實不會讓他如願,凌天富陡然朝他看來,殺氣騰騰的臉上帶著恨極惱極的猙獰。
「是他!這個孬種!本校尉按律巡防查驗,他出言不遜,幾番挑釁,本校尉疑他有詐,要求他隨本校尉去衙所核查,他便縱仆行兇,趁本校尉不備,背後偷襲,本校尉一時不察,給他推倒,頭部撞在堅石上,幾乎喪命。此子殺人未遂,強闖城防,擾亂軍務,縱仆傷人,合當數罪併罰,」
他朝劉旻抱了抱拳「劉大人在上,請替本校尉做主,嚴懲這賊子!」
劉旻看向朱子軒,沉聲道「如今凌校尉親口指證與你,朱君,您可有話說?」
眼前一方是殺氣騰騰的城防營官兵,一方是威嚴不容侵犯的地方官政,身後是議論洶洶討伐不絕的盛城百姓。身前是手持和離文書,冷眼睨他的妻子……
天旋地轉,眼前發黑,朱子軒膝蓋一軟,撲倒在地上,眼淚順著臉頰不受控制地落下,「我……我……」
「我能證明,確是此人行兇。」那玄容擲地有聲,義憤填膺。
王翀負手而立,嘴角噙著淡笑,冷眼望著朱子軒。
劉旻揮了揮手「善!此案就此做結,嫌犯朱某,臨城人士,天隆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當夜,強闖城防不成,與守城官兵衝突,嚴重擾亂軍務,並致人重傷,更李代桃僵,誣陷無辜婦人頂罪,欺騙政官、藐視公堂,今依律論罪,著其關押一百二十日,賠償湯藥費……」
劉旻頓了頓,瞟了凌天富一眼。便有乖覺的小卒上前來,掏出一張單據。
凌天富道「醫者言我傷重,將來必留後患,輕則時時頭痛,重則損及神智,將來出不得大力,無法繼續守衛城防,又需時時用藥培著,方能保養無虞。這是單據,大人若不信我一家之言,如今外頭候著有城內二十八家醫館的坐堂先生,均可為凌某作證。若凌某有一字不實,願受責罰!」
人群中炸開一陣議論聲。這可真是長見識了,姓凌的公堂告人,幾乎將城裡所有醫館先生都請了來做供?這陣仗鬧得是不是有些過大?
劉旻面沉如水,揮手命帶上「人證」。公堂之內,郎中們擠得滿滿當當。齊刷刷跪下做供「小人可證明,凌大人所言屬實……」
劉旻抹了把臉,身上官服給浸得透濕,這些年他審理過無數案子,都不曾如此心累。
硬著頭皮將單據上的數目念了出來,「賠償湯藥費及因傷而致之俸祿損失……三……三萬七千四百一十三兩九錢……」
滿場譁然。
這是多大的代價啊!尋常百姓一家五口一年花用也不過二十多兩銀子,這湯藥費加上賠損失的,得需三萬多兩?
朱子軒臉一白,仰著頭道「這……這我如何擔負……」人又沒死,不過受了點傷……
「朱子軒,本官的宣判,你可有異議?」
「我……我……」朱子軒本想再喊幾句冤枉,人群中不知是誰帶頭,朝他丟了塊石頭,正正打在他脊梁骨上,疼得他一縮。
人群中有人激憤地道「坐牢賠錢,太便宜他了!這等忘恩負義的小人!強逼髮妻替他頂罪,還亟不可待地想與妻房劃清界限撇清自己,這種人不死,天理難容!」
「不錯!這等狼心狗肺之輩,活著也會繼續禍害人的!連枕邊人尚得他如此對待,可見品行如何。細審一審,說不準身上還背了旁的惡事,大人,莫放過他啊!」
「正是,不能放過!區區幾萬兩錢,對這種豪紳算得了什麼?說不準一回頭,就又要哄著旁人用自己嫁妝替他出了這筆償金呢!文氏,你可得把自己嫁妝護好了!別給這等小人鑽了空子!」
你一言我一語,場面亂極。朱子軒耳中嗡鳴一片,看著文心緩緩起身,朝他靠近過來。
她嘴角勾了抹笑,冷冷地道「朱子軒,從今兒起,咱們沒瓜葛了。」
朱子軒喉嚨干痛,張開嘴想說點什麼,胸腔里氣血翻湧,卻發不出半點聲息。
「這幾年光陰,我只當餵了狗。盛城,你最好再別來了,你瞧瞧你如今的名聲,你朱家的名聲……嘖嘖,真惜,都給你毀了呢……」
她淡淡笑著,眼中卻是淚花點點。
天知道她為了這一天,忍了有多久。終於得了自由,卻始終不及想像中那般痛快。餘生,她就得獨個兒過了……
兩個孩子會不會怨她呢……
妹子婚期在即,可會受了影響?
她爹娘,能否接受一個和離的她……
公堂前的哄鬧聲,文太太聽不見了。自凌天富出現後,她就因心情太過激動,靠在豐鈺身上暈了過去。
豐鈺著人將文嵩喊了過來,又吩咐去請了醫者。安錦南走到崔寧身後時,便從窗前看見豐鈺和文嵩並肩立在車畔。
他眸色深深,臉色沉沉,嘴唇緊抿著,半晌,移開頭去,坐在一旁握了只杯盞,拿在掌心不住把玩。
崔寧對他十分熟悉,知他不高興,躬身行了一禮。「屬下辦事不力,當晚確實疏漏,未曾發現王翀等人……」
安錦南眼眸低垂,並沒有看他。掌心的瓷杯輕輕發出碎裂的聲響,攤開手,任碎瓷齏粉般落下,許久方道「該來的總會來。如今他主動暴露自己,只怕,我們京城的探子也已經暴露了。」
崔寧眉頭一緊「那,侯爺有何打算?」
安錦南淡淡笑了下「打算?他主動現身,想必很快就會來找本侯。靜待便是。」
崔寧放心不下,臉色凝重地道「昔日他與侯爺到底有些情分在,屬下實在不明……」
「崔寧。」安錦南抬起眼,終於看向他,面上帶了一抹冷嘲,「經受多少世事,你到如今還看不開?這世上哪有什麼堅不可摧的東西。遑論那摸不著看不見的所謂『情分』?」
崔寧心內唏噓,垂頭不言語了。
卻聽安錦南又道「瀟瀟,本侯欲留她兩年。」
崔寧睜大了眸子,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安錦南似乎有些著惱,頗煩躁地道「屆時能不能成,看你自己造化。」
說完,他站起身來,振了振衣袖便走了出去。
崔寧定定地盯著他背影,如何不敢相信。
侯爺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樣麼?
若是侯爺同意,二太太想來便不會反對……便她再不情願,也得給侯爺面子。
可是……他沒想過,他真的做夢都不曾想過。他以為這件事終只會成為黃粱一夢,塵封在他心底的小小角落。
當日侯爺那麼惱,他甚至以為自己會為自己膽大包天的念頭而付出生命代價。
而今,他平步青雲,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侯爺還許他兩年後提親……
崔寧緊緊捏住拳頭,閉緊嘴巴,才能壓抑自己心內的狂喜和感動。
他突然好思念那個靈秀活潑的姑娘,好想看一看她!
崔寧快步奔出屋子,將佩刀丟給樓下守著的屬下,飛身上馬,箭般彈了出去。
馬蹄聲響,合著他如鼓的心跳。
他咧唇笑著,似乎又有風沙迷了眼,眼眶一片濕潤,晶瑩的淚珠子不及成型,就給清風拂散。
夜了,文家才上了燈。文心望著四周熟悉的景致,這回是真的回來了,不再是個過客,而是即將重新以自由人的身份住回昔年的院子。
入過獄,已算名聲上的一大污點。好在留了性命回來,無人忍心苛責於她。文氏上下人人討伐朱家,傍晚朱太太上門,想求文太太幫忙打點朱子軒的事,文太太將人從頭到腳痛罵一番攆了出去。
朱子軒這回做的事,並非納兩個姬妾或是夫妻倆吵嘴鬧彆扭這種小事。他推文心頂罪,還當眾休妻,他早把文心的性命和臉面雙雙棄之不顧,若這樣還推文心回去,等同將閨女送給人折磨。文太太心裡有氣,恨不得親手把朱子軒砍了十段八段。誰能忍心,看著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被人如此作踐?
不過,誰都明白,只要有兩個孩子在,朱家還會有理由找上門來拉扯。或是索要孩子,或是以情動人。文太太鐵了心,已經通告過上下人等,但凡朱家人靠近宅子,一律不准進入,她決不能容許有人奪走文心最後的所有。
如今,這兩個孩子就是文心唯一活下去的動力和倚仗。
另一邊,安錦南手執酒壺,親手替對面坐著的人斟了杯酒。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落在杯身,不起眼的棉布衣裳掩不住通身氣派,對面人含笑抿了一口酒,贊了一聲。
「換骨醪?多年不見,錦南還是好這口?好酒!夠勁!」
安錦南沒什麼表情,舉杯飲了半數。
「酒已飲了,玄容,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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