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萬里飛雪，將蒼穹作洪爐，溶萬物為白銀。
馬車裡堆了不少好酒。
阿飛一碗接一碗地喝著，他喝得很快。
畢竟，這些酒都是用他的銀子買的。
沈七則是緩緩地喝著，不快也不慢。
李尋歡看著兩人，目光之中充滿欣喜之色。
他出關十年，少有遇到如此令他感興趣的人了。
「你為什麼非要我到你的馬車上來喝酒？」
阿飛突然出聲問道。
「那裡已經是是非之地了，留在那裡他怕我們惹上麻煩。」
沈七笑了笑。
「為什麼？」
阿飛不解。
李尋歡淡淡一笑：
「無論誰殺了人後，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麻煩，我雖然不怕殺人，但生平最怕的就是麻煩。」
「可是——」
「你應該知道，我們跟你在一起才是最大的麻煩。」
沈七慵懶地靠在車廂上，笑了笑。
「既然知道，那你們為什麼還要跟上來？」
李尋歡眼裡的笑意更濃幾分。
「因為我答應要請你喝酒！」
阿飛從酒罈里勺了一碗酒，仰著脖子一飲而盡。
李尋歡含笑看著他，很是欣賞他喝酒的樣子。
「不過，殺人的確是件不愉快的事情，但有些人確實該殺！」
阿飛嘆了一口氣，仿佛想起了以往不好的回憶。
沈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勺了一碗酒給他。
「江湖除了打打殺殺，就是人情世故。」
「只是——」
「我們兄弟倆不會人情世故，只適合打打殺殺。」
沈七慵懶一笑，給自己勺了一碗酒。
李尋歡笑了，江湖的確如眼前的少年所言，除了打打殺殺之外。
就是人情世故。
但不會殺人，又不懂得人情世故的，早已經埋入黃沙之中。
「你們真的是為了一百兩殺了白蛇嗎？」
李尋歡突然出聲問道。
阿飛看了一眼沈七，搖搖頭：
「沒有一百兩，我也要殺他。有一百兩更好！」
說到這裡，他突然看向李尋歡：
「可惜我太窮了，不然我也該送你一百兩。」
「為什麼？」
李尋歡詫異地看著他。
「因為你替我殺了那個人。」
阿飛並沒有看到沈七出手，他以為諸葛雷是死在李尋歡的手上。
「你錯了，他並不是我殺的！」
李尋歡微微搖頭，目光之中帶著一絲笑意看著沈七。
沈七恍若未覺，不緊不慢地抿著酒水。
阿飛的目光亦是移向他，他心中知道自己這個弟弟身上秘密太多。
「既然他敢出手，就死不足惜。」
沈七憊懶的聲音響起。
「他為何要殺我？」
阿飛心中一直不解，到現在才問出來。
「那白蛇在客棧之中並沒有殺他，但卻令他顏面盡失，這讓他在江湖上已經無法立足。」
「你一個無名小卒，卻輕而易舉地殺了白蛇。」
「他只有殺了你，才能令他重新揚眉吐氣、自吹自擂。」
沈七淡淡一笑。
「江湖中人心險惡，只怕你難以想像。」
李尋歡似乎想起了什麼，亦是微微嘆了一口氣。
「看來人心比虎狼更險惡！」
阿飛有所感觸道。
沈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知道阿飛七歲以後，就是與虎狼為伍。
「所以你就寧可與虎狼為伍？」
李尋歡凝視他許久，緩緩說道。
阿飛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可惜——」
「他們不會喝酒！」
李尋歡一怔，隨即亦是笑了起來。
他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的笑容能讓人如此動心。
「我聽說你是個很有名的人！」
阿飛的目光注視著李尋歡，突然開口說道。
「有名並不是件好事。」
李尋歡苦笑一聲。
「但我希望可以變得很有名！我想要成為天下最有名的人。」
阿飛的神色變得很認真。
「我跟別人不同，我一定要成名不可，不然我只有死！」
他的目光決絕，語氣堅定無比。
李尋歡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沈七，見到沈七面色如常，他的心中有些吃驚，這兩個少年武功不凡，只怕身世並不簡單。
隨即，他笑著說道：
「你若想要成名，至少應該先說出自己的名字！」
「他是黑白雙劍里的黑劍——阿飛，我是黑白雙劍里的白劍——阿七。」
沈七笑著說道。
阿飛沉默地點點頭。
認下了黑白雙劍這個稱號。
阿飛！？
阿七！？
李尋歡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是一個極為聰慧的人。
已然確定了兩人的身份，只是既然對方沒有明說，他也就沒有追問。
只是淡淡一笑：
「你們二人難道姓阿麼？這世上可並沒有這個姓。」
「等我成名之後也許會說出姓名，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阿飛目光之中有一團火焰燃燒起來，這是一種連眼淚都無法澆滅的火焰。
「那我現在就喊你們阿飛，阿七！」
李尋歡柔聲說道。
他從罈子里勺了一碗酒，對著兩人道：
「我敬你們一杯！」
剛喝下半碗酒，他突然咳嗽起來。
蒼白的臉上又泛起那種病態的嫣紅色，但他還是將剩下的半碗酒一口倒進嘴裡。
阿飛有些吃驚地看著他，似乎是驚訝這位江湖名俠身體竟然如此孱弱。
但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很快就喝完自己碗中的酒。
「你並沒有服下我給你的藥？」
沈七慵懶的神情上浮現出一絲驚愕，他沒有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嗜酒如命的人。
李尋歡忽然笑了起來：
「不急！不急！」
既然猜到了對方的身份，那枚藥丸自然是有效的。
只是，他還有些事情要做。
「我一生之中朋友雖多，但你們兩人是看到我咳嗽，卻沒有勸我戒酒的人。」
「咳嗽是不能喝酒的？」
阿飛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隨即他的目光移向沈七。
沈七微微點頭，隨即他卻淡淡一笑：
「以他的武功，哪怕再喝上十年都死不了。」
「那他為什麼要喝酒？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的傷心事？」
阿飛此時猶如一個好奇寶寶，雙眼充滿好奇地看著李尋歡。
李尋歡的眼神暗淡下來，隨即他瞪著阿飛：
「我有沒有問過你不願回答的話？」
阿飛想了想，微微搖頭：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