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深,夜已深。
長街上只有一盞孤燈。
門很窄,僅容一人可過。
昏暗的燈光透過門縫照射在地上,秋風捲起漫天的黃沙。
一朵殘菊在風沙之中旋轉。
不知道要從哪裡來,亦不知道要從哪裡去。
長街的盡頭是無盡荒原。
天連著黃沙,黃沙連著天。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上回說到上官金虹重出江湖,利用金錢幫威壓天下。」
「原本他想要與小李飛刀一決高下,不想這江湖上出現了一對少年英雄。」
「黑白雙劍!」
「黑劍被當時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兒誘惑之後,不知去向。」
「白劍以一己之力橫掃兵器譜上各大高手。」
「最後於無名山崖上,敗於小李探花之手,不知所蹤。」
「有人說他已經死在飛刀之下,也有人說他已遠遁江湖。」
......
小城的客棧里,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緩緩說道。
客人們都隨著他的聲音陷入其中。
傅紅雪沒有停下手中的筷子,只是瞥了一眼手中的黑刀,他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精光。
他恨不得早生二十年,與當時天下高手一較高低。
這時——
一道白衣身影立在他的面前。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他的聲音輕柔。
沈七不等傅紅雪說話,他已經坐了下來。
他的目光看著傅紅雪——
看著他和他的刀。
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再從他的手看到他的臉。
蒼白的臉,漆黑的眸子。
沈七看著傅紅雪沒有停下的筷子,對方似乎都沒有停下來看過自己一眼。
他忽然一笑:
「你從來不喝酒嗎?」
傅紅雪並未抬頭,也沒有停下來。
只是等他將碗裡的米飯吃完之後,才放下筷子。
看著沈七,一雙劍眉高聳入鬢,雙眸如同天上寒星,熠熠生輝。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自帶三分慵懶的笑意。
傅紅雪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許久——
他才一字一頓道:
「我不喝酒!」
「你不喝酒,不如請我喝兩杯如何?」
沈七淡淡一笑。
「我為什麼要請你喝兩杯?」
他說話很慢,每一字都仿佛經過精雕細琢,好像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他一定要負責一樣。
「因為——」
「我覺得你很像一個我認識的人。」
沈七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誰?」
傅紅雪的眸子上抬,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光芒,但轉瞬即逝。
「飛劍客——」
「阿飛!」
沈七緩緩笑了笑。
「你認識他?」
傅紅雪看著沈七十八九歲的模樣,很難相信他的話。
「我認得他,卻不知道他還認不認得我!」
沈七聳聳肩,笑了笑。
傅紅雪垂下眼眸,看著自己的手。
他不願開口的時候,總是這副表情。
「看來你是不願請我喝一杯酒了。」
沈七微微一笑。
「不願!」
傅紅雪終於搖頭,緩緩說道。
「那你請不請我喝一杯酒?」
突然,一道聲音響起,只見一個少年臉上滿是陽光燦爛的笑容,他正翹首看著傅紅雪,仿佛想要給他溫暖。
溫暖他那顆冰冷、孤寂、痛苦的心。
傅紅雪看了一眼沈七,又看向葉開。
仿佛在確認兩人是否認識。
沈七看了一眼葉開,他已經認出了他。
但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起身準備離開。
傅紅雪見到沈七離開,他亦是站了起來。
他正在慢慢地向前走,走路比他說話還慢,而且很奇特。
左腳先邁出去,右腳才慢慢地從地上跟著拖過去。
「原來他是一個跛子。」
葉開心中很是驚奇,亦是十分惋惜。
「等等!」
眼看著沈七的身影就在消失在門口,傅紅雪破天荒地開口喊道。
沈七頓下腳步,對著他微微一笑:
「你想要請我喝酒?」
「我想要見飛劍客一面。」
傅紅雪聲音清冷。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若是知道——」
「我會告訴他。」
沈七淡淡一笑。
沈七走出大門,不知道何時門外的已經多了兩盞燈。
兩個白衣人手中提著燈籠,筆直地站在那裡。
在他們的身後,還有第三人存在。
燈籠在風中搖曳,這幾人卻像石像一般,動也不動。
沈七並沒有在意,徑直朝著前方走去。
「閣下請留步!」
突然一道聲音響起,說話的正是站在兩個白衣人身後的第三人。
他的態度是沈七見過之中最好的,最有禮貌的。
不過,對方彎腰的時候,餘光卻一直盯著沈七腰中的長劍。
他身上的衣服也開始緊繃。
很顯然——
他感受到沈七身上那股極為強大的煞氣。
頓時。
一切都陷入沉默之中。
許久——
那人神色稍稍恢復一些,笑著問道:
「請恕在下冒昧,不知道閣下是否今天才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白衣人一愣,他沒有想到沈七會如此回答。
但考慮到沈七身上傳來危險的氣息,他只能強壓心中的不舒服。
「閣下從哪裡來?」
沈七目光上抬,劍眉蹙起,他的手指已經虛搭在劍柄上。
白衣人身上的毛孔頓時張開,一股強大的氣息將他包圍。
他連忙勉強一笑:
「閣下是否很快就要走?」
不等沈七回答,他繼續說道:
「若是閣下不急著走,三老闆想要請閣下明夜一敘。」
「萬馬堂的三老闆?」
沈七雙眸盯著他,一字一頓。
「當然!」
白衣人微微一笑,看來此人還知道三老闆。
「三老闆吩咐在下,務必要請閣下賞光,否則——」
白衣人淡淡一笑,言語之中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
可惜——
他們偏偏遇到了一個不安分的主。
沈七嘴角微微上揚,淡淡一笑:
「否則後果如何?」
「否則在下回去也無法交待,就只有縮在這裡不走了。」
白衣人眼神之中閃過一絲譏笑。
「哦?那你就待在這裡吧!」
沈七緩緩轉身離開。
白衣人的面色大變,他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一陣風沙吹來,他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就這樣放他走了?」
提燈籠的人突然出聲問道。
簌簌——
兩道風聲乍現。
燈火之下,白衣人的咽喉之中留下一抹紅點。
鮮血流出,轉瞬之間就被風吹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