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998年
地點:大慶市
初三,我們就只剩下了2個班,每個班都有之前初三選擇重讀的學生若干。他們的成績很棒,每天都在不斷地刷題,給我們這些剛升上來初三的學生帶來很大的壓力。到了初三,學習資料是免不了要買的,我從我媽那裡拿到錢,然後自己騎車去縣裡新華書店,每學科買個一本。不過雖然每個學科只有一本,我貌似也沒堅持下來,因為一上來就發現題目不會做。那種挫敗感讓你沒辦法繼續。回頭看看身後兩個重讀生在那裡努力刷題,鼓起勇氣再次打開複習資料,然後再次不會做,然後再次放棄。幾乎每天都重複在這種氛圍里,雖然大家都在學習,可是你被落下的太多,已經追不上來了。
這一學年,我回到了學校宿舍住,也開始吃大食堂。我們已經是初三了,學校里最大的一批學生。教室也挪到了一所學校的最西面,自行車也會停在初三「專屬」的停車位置,就是我們教室門前,出門過了停車位對面就是宿舍,而我們教室再往西走就是食堂,可以說是兩點一線了。就是離廁所遠了點,廁所在學校的最東面,除此之外,初三一切都好。
學校的宿舍大概有五間屋子,每個屋子都是一個大通鋪,上下兩個超級大通鋪,大概的指定了一下學生睡覺的位置,然後你把你的被子鋪好,那就是你睡覺的地方了,所有同學都睡在一個房間裡。我雖然依然失眠,但是也能強迫自己適應住在那裡了。到了冬天,我的鼻炎就會犯,晚上睡覺鼻子一直堵著的,所以經常有同學抱怨我喘氣聲音太粗影響他休息。而且那個時候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感冒,總是亂吃藥,也一直不好。就這麼持續了一整個初中、高中階段,直到工作了我才知道是鼻炎,去藥店買了一瓶鼻炎寧,吃了一瓶就好了。
我被學生欺負的次數已經非常少了,自行車由於停在了初三「專屬」停車位置,每周回家被拔氣門芯的次數已經非常非常少了。畢竟已經是初三了,初一初二的學生跟我們平時都沒有什麼交流,大家都忙著學習。而且大家到了初三明顯年齡已經大了一些,還能留下繼續讀書的基本上也都是願意完成學業的,也不屑於做欺負人這種事情了。不過偶爾著急回家的時候發現氣門芯被拔了,還是會給我弄得措手不及。
印象中比較深刻的被欺負就兩次,其中一次姜同學他的宿舍的被子好像濕了,就一定是認為是我弄得,然後報復的把我的被子也淋濕。我回到宿舍後其他同學告訴我我被子濕了,是姜同學做的,也說了前因後果。我也沒說啥,姜同學這個人雖然人小,但是從來不吃虧,打起架罵起人來那叫一個厲害,因為我從小到大碰到太多那種長的不高的同學,反而心思很壞一點虧不吃,所以和他糾纏沒有好結果的,我默默地簡單處理了一下我的行李,繼續睡。那個同學估計後來想想我也不像是弄濕他被子的人,加上我沒有對他的報復做出任何回應,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還有一次,就是另外一個幼稚的同學,上廁所總喜歡偷看別人。學校的廁所更是沒有隱私可言,雖然下面就是茅坑,但是我小學的廁所每個蹲位都還有一個牆進行簡單阻隔,而且還非常的乾淨。初中的廁所就是一個坑挨著一個坑,大家都並排在那邊蹲坑。小便的地方都一樣,就是一個斜坡的小便池,小便的同學就集中在那邊尿完趕快走。學生因為下課也就10分鐘時間,也都趕在一起上廁所,我那天尿尿因為憋太久了,包皮有點皺呈現了一個不自然的形狀,那個幼稚的同學偷看我,就以為我的長成那樣。回去之後就動不動畫我的形狀在紙上,然後當著全班笑話我。我也不想把事情弄大,索性不理他,隨他去說,當然,以我的性格也弄不出什麼來,自己知道自己不是那樣就行了,剩下的隨便他們吧。冷處理這事貌似有了效果,前幾次還有幾個男同學跟著起鬨,女同學都是害羞低頭不參與。後面幾次,男同學也覺得沒意思不參與了,之後他發現也起不到什麼作用,這事也漸漸地淡忘了。不過我因為這事倒是產生了一點心理陰影,我上廁所不想跟著別人一起上了,如果有人在我就會尿不出來。我自己想了一些解決方案,我會在馬上要上課的最後1分鐘去廁所,那個時候人少,然後趕緊尿一下結束。或者跑過去發現人多那就憋著,等上課的時候跟老師請假上廁所,這樣就能有效避免和人在一起上廁所。我們廁所在學校的最東面,廁所外面就是學校外牆,在廁所和外牆之間有50厘米的間隙,當我看到廁所有人的時候,就會去那個間隙尿。不過後來很多同學發現了這個「寶地」,在這邊尿的同學也多了起來。這個心理陰影一直困擾我很久,後來網絡普及的時候也刷到了這個知識點,發現很多人都會「害羞」之後,覺得自己不是唯一的人群,心理也就放寬了很多。隨著現在廁所越來越乾淨衛生,也更注重隱私有了擋板,我也漸漸克服了心理障礙。
有的時候我就猶豫,這麼多隱私要不要什麼都說,要不要什麼都寫。將來自己身邊的人看到會怎樣,會不會笑話你,會不會再來欺負你。至少我此時此刻覺得,可以說,可以寫。當你把一件事情勇敢的說出來的時候,你便已經克服了他,他不再是你的障礙。而從小被欺負到大的我,現在能懂很多人的心理和感受,我不會去用語言和行動來傷害別人,也正是因為自己受過傷害,才能感同身受,才會主動地避免這個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
初三,失眠仍然持續的困擾著我,但是只要我回到家中,我就能睡得很好。那段時間每天上晚自習前,我就開始去找同一個村子的同學,商量著讓他在下了晚自習後和我一起回家。因為回家的10公里路是沒有路燈的,路兩邊不是草地就是樹林,要麼就是莊稼。就這樣漆黑的騎車回家老實說是非常恐怖的。所以肯定要有個伴才能回去。一個村願意回去的同學不多,我就一個一個的邀請,有的同學也不願意在宿舍住,會陪我一次,有的同學可能想要回去拿點什麼東西回學校,也會偶爾陪我一次。但是時間長了,他們都不願意再陪我了,女孩子主要原因就是家長說了,這麼晚回來太危險了,不讓她再回去,男孩子因為沒我這麼失眠,也不願意天天折騰。只有我心心念念的只想回家,每天下了晚自習已經很晚了,還要騎到家,第二天早晨還要早早的起來再趕到學校,確實非常折騰,但是我只要到家就能睡一個安安穩穩的覺,就覺得這一切都值得了。所以我一直沒放棄邀請同學陪我回家,只要有機會我們就會在下晚自習後,在滿天星空中摸黑回家。
除了自己的各種煩心事,家裡也有變化。我爸的離開,我媽村里也待不下去了。這又要扯出我爸的故事,我爸的故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很多未必真實,我也都是從別人口中一點點拼湊出完整的劇情,可能是錯的。
升初一的時候我家在老宅那邊重新新建了房子,我爸用他村裡的關係請了最好的木匠、瓦匠等,房子的規格也都是最棒的,非常氣派。我們那個時候臨時借宿在房後面的二叔家,蓋房子難免要請幫忙的人吃飯,那不管如何都要和二叔家有一些關聯,由此產生的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一堆一堆的,我因為那個時候上學白天也不在家,也不是特別關心這些大人的事。晚上我們睡在二叔家,我爸則在我家房子原址搭建一個臨時帳篷,用來看著施工現場。貌似也正是這樣的機會,讓我爸爸的他自己的小事情得以進一步發展。而後來在寒假的時候,我爸的事情貌似被當事人知道了,我爸可能會和當事人產生一些衝突和矛盾,所以,最終我爸和我爺連夜決定去我小叔那邊旅行,一邊看望小叔,一邊避避風頭。第二天我們就出發去了縣裡,坐客車到了哈爾濱客運站。然後打車去火車站。我也不是經常坐車,冬天車裡又悶,這一路上暈車吐的非常嚴重。到了火車站,我們打算吃點什麼,到了火車站旁邊的快餐店,他們問我們要吃什麼,我點了一碗康師傅方便麵,5塊錢。那是我第一次吃康師傅方便麵,非常的香,即便是吐的很嚴重沒什麼胃口,依然覺得很香。又經過了一下午的折騰,我們終於在晚上到了牡丹江小叔那裡。北方的寒假時間長,幾乎一整個寒假我們都呆在小叔叔家裡,城市裡的生活和鄉下很不同,也沒什麼機會外出,每天也都是呆在家裡。雖然小叔叔每天中午都會回家陪我們一段時間再去上班,周六周日也會帶我們去附近的遊玩地點去遊玩,但時間長了我也確實待不下去了,開始鬧情緒,我爸也會順著我的情緒走,最終我們決定提前回到村子裡。而我爸貌似是剛到村子裡,就遠走高飛了。
我爸的離開很快傳遍了村子和鄉里。我的同學其實也都知道,傳言特別多。經常能聽到我的同學小聲告訴我一個八卦,比如:我聽說你爸在那邊有一個小孩,是個姑娘之類的話……由於我英語特別好,英語老師上課舉例也喜歡拿我舉例,比如於同學怎麼怎麼樣,然後大家去模擬練習。但是有一天英語老師舉例子的時候說,比如於同學的爸爸怎麼怎麼樣,但是他突然又覺得很不恰當,隨後趕緊說,我們不拿於同學舉例了,我們拿鄭同學的爸爸舉例。我那個時候其實不在意別人拿我爸舉例的,這個英語老師中途突然改變主意,看似是避免傷害到我,但是我反而覺得不舒服。村里我也能碰到一些成年男人,見到我就問我,你爸呢?我也都是無聲的默默地離開,我爸的事情我自知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多說無益。
我爸的離開給我和我媽帶來了很多衝擊,雖然住在新房子裡,但是新房子裡也是每天充滿愁和苦。每年春節,我媽的好姐妹就會來陪她打麻將,以抵消這份節日裡落寞的情緒。北方最重視過年過節,而從初一之後,我們的春節就沒有再好過。而不僅如此,我爸離開之後很多和村里大隊之間的事情也糾纏不清,最終大隊收掉了我們家的地。我媽在沒有經濟來源的情況下,勉強支撐著這個家,新蓋好的大房子在沒辦法的情況下也賣給了村裡的其他人,爺爺奶奶去了牡丹江小叔那裡,我們就去了二叔家後院的爺爺奶奶的老房子裡住。而這樣下去也終究不是辦法,終於在我初三的寒假,春節過後的才三天,我媽跟著在哈爾濱飯店打工過年回村待幾天的老鄉去哈爾濱打工了。臨走前,我媽給我包了很多餃子和饅頭都凍好,也燉了很多燉菜,讓我想吃的時候一點一點的拿出來蒸著吃。他也在冬天的時候給我做了很多雙鞋,足夠我下學期穿的。因為出去打工走的匆忙,老鄉就在家待幾天就得走,所以匆忙交代了很多事情,我也就含含糊糊的記著。我的任務也很簡單,只要努力堅持到爺爺奶奶趕回來就好了。那幾天晚上會有同學過來陪我睡覺,白天我就自己燒柴熱飯,也餓不到自己。堅持幾天爺爺奶奶就回來了。我的初三下學期,就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而初三下學期,也要面臨的讀書的問題。由於初一的底子還在,初二雖然下滑的厲害,初三也在努力的追趕。到了最後的階段,我的成績說高不高,說低不低。應該考不上縣裡的重點高中,非重點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是由於我家裡的情況,讓我媽供我高中再供大學也是比較吃力的。因為我的英語非常地好,家裡決定讓我考一個英語師範,畢業後好能儘早工作。第二志願就是我小叔的學校,哈爾濱的一所電子校,我小叔讀的時候還是大學,現在變成了中專。經過商討,我們報了這所學校的計算機專業。而英語師範我們學校有3個同學報了,其中一個丁同學的成績比我好得多,我們三個形成了一個競爭趨勢。我知道自己肯定是考不過她的,但是也只能這樣放手一搏。
中考我們要坐著學校的大巴車去縣裡考,每天都會有一個老師陪著我們,而在中考的最後一天回來的路上,老師拍了拍我的大腿,想說什麼,但是也沒說。我大概也能感受到老師的意思,可是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初中老師其實挺辛苦的,晚自習第一節他會先去2班講課,講完他會馬不停蹄的跑到我們班繼續講。我那個時候困的迷迷糊糊,很多時候都是眼睛盯著他,但是腦子沒在轉。化學老師也是,還會從實驗室里拿各種器材和試劑給我們實驗,讓我們去講台上聞一聞或者觀看一下,大家也都是無動於衷,整的化學老師每次都很傷心,自己精心準備的內容,學生連反應都沒有。反正不管如何,初中到此正式結束了。到了學校,大家各自回家,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或多做一件事。
初中的暑假剛開始,我媽從哈爾濱回來看我幾天,我們去新華書店買了一本小說。這是一本青春校園小說,很熱血很勵志,他也就這樣陪著我整整一個中考後的暑假。過了一段時間,我知道了我的成績是460多分。那些復讀的同學平時模擬考都考的很棒,結果中考成績非常不理想。我身後同村的王同學,也沒去上高中,而是去上了大中專,就是那種中專大專連上的學校。班裡幾個聰明的同學都考上了高中,比如鄭同學。而其他中等成績的同學,也都拿到了中專的錄取通知書。黑龍江省中專學校非常多,我最開始還以為很難找學上呢,結果發現,幾乎所有同學都能拿到通知書,只要想繼續讀,就一定有學上。我開始跟著另外一個同學他家張羅著升學宴,他家的孩子考上了中專,要辦升學宴。我跟著同學瞎忙活,因為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麼,隨禮我也沒錢,索性就幫幫忙吧。不過後來聽說,是不可以不隨禮的,也因為這個事被同學家人念叨過,我奶後來在我去讀書之後,補上了禮份。
丁同學如願拿到了英語師範的錄取通知書,而我沒有。不過我並沒有擔心,因為比我分低很多的同學都拿到了通知書,我也大大小小填了很多志願,最後一定會有一所學校錄取的。果然,沒過多久,我就收到了電子校的通知書。媽媽臨走前把賣房子剩下的錢放在我姥爺那裡,我需要去姥爺那裡拿到我的學費。我媽媽嫁的算比較遠,所以我平時跟姥爺家沒有什麼太多交流,我硬著頭皮騎車到了姥爺家住幾天,跟著姥爺來到了市里銀行,姥爺把存摺拿出來,並在存摺里拿出一張紙,上面是密碼。我跟著櫃員的提示輸了密碼取了錢。
暑假的最後幾天,我的小叔叔把我接回了牡丹江。開學報到時剛好我小叔單位要去哈爾濱開會,我也將會跟著他們的車直接去學校。在這最後幾天裡,小叔叔帶我去他單位,讓我認識什麼是電腦,還在樓下的光碟店租了寶蓮燈給我看。他工作忙沒空照顧我的時候,他就把我放在隔壁的辦公室,打開word讓我打字排版玩,或者打開CorelDRAW軟體讓我畫畫玩。我小叔的同事叔叔阿姨都很好,空了看到我就過來教我一些有趣的東西,比如怎麼上網,怎麼用軟體等等。中午了還會拉著我去外面吃飯。我在那裡雖然陌生,但是每天都過得很快樂,沉浸在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