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二人沒一會兒就把一大家子都安排明白了,他們沒有留意到的是李氏在村頭納完鞋底回來了。
李氏看到黎梓如被打,本想衝進去救女兒,沒想到聽到了這祖孫二人竟想賣掉她的女兒。
見黎梓如過了一會兒就緩過來了,黎老太太也沒有再打她,李氏腳底抹油轉身就往白氏家的院子跑去。
這一路上李氏只覺得耳邊生風,等她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的時候已經進了白氏的院子了。
白氏一開始都沒認出李氏來,以為她是村里誰家的嫂子,才沒問清楚就讓她進來了的,直到李氏說了自己的身份,她才反應過來這是黎百川的另一個妾室。
頭一次去看黎久薇的時候,白氏見過李氏一面,當時從李氏的身段做派就看出她要麼是戲子出身,要麼就是家裡有戲班子出來的人。
如今站在眼前的卻是半個村婦,之所以說李氏現在是「半個」村婦,就是說她的樣貌、身形看著還不是村里人,可這神態和走路的姿態已經很像這兒的人了。
李氏也沒意識到自己變潑辣了許多,對著白氏就跪下了:「白媽媽,您老可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兒黎梓如啊,他們要賣了她,還打二姑娘手裡方子的主意……」
李氏把黎朝宗和黎老太太打算的話說了個差不離,只求白氏給黎梓如一條活路,她的要求可比黎家其他人的實際也討喜多了。
屋子裡,李氏難得口齒伶俐了一回:「二姑娘究竟怎麼了,我不問,我也不指望能沾上二姑娘的光。我只求白媽媽看在我家梓如跟二姑娘到底是姐妹也從沒害過二姑娘的份兒上,幫幫她。」
「我不求別的,她出去之後就是做個粗使丫頭都行。我們母女沒什麼能報答您,您是看我還值點兒銀子,想把我賣了給梓如當點兒添頭也行,或者你留著我,只要您有法子不讓黎家人賣了我,我就保證我在黎家一天就一天不讓他們有安生日子過。」
「我幫你看住他們,或者說拖住他們,我會想盡一切法子不然他們去煩您和二姑娘。我這個人一輩子隨波逐流,從前覺得是老爺給我贖的身,我就服侍好他就好了,可是他們要賣我的女兒,不行,絕對不行。」
「我是戲子出身,是賤籍里的下九流,可我的女兒不是,她就是被流放了,也得乾乾淨淨的。她這輩子得比我強,一定要過的比我好。」
李氏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此刻她心中既有為了女兒可以一往無前的勇氣,又有這三十多年人生積攢下來的怯弱天性。
白氏見的人多了,已經看穿了李氏,只是有一件事她不是很明白:「這兒沒別人,你說說,你為什麼會覺得黎二姑娘會過的不錯?該不會只是聽黎家其他人這麼說的吧。」
李氏搖著頭道:「我原本沒有這麼想,還是今日朝宗那孩子的一句話點醒了我。他說二姑娘手裡有先夫人留下的方子,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可是往日服侍先夫人時我聽她說起過,二姑娘調製脂膏的手藝假以時日必是要勝過她的。」
「二姑娘這樣的人即便是在家廟守寡,她也有法子讓自己過的好的,因為沒有人在見識過她的手藝後,還能忍得住不用她,她是不會一直埋沒下去的。」
「就因為她的手藝?」白氏有些驚訝,沒想到李氏竟然誤打誤撞地看明白了許多事兒。
李氏苦笑了一下:「我見二姑娘的時候不多,可是先夫人每次回府,我必是要去服侍的。先夫人的手藝是一絕,可她最大的本事不是她的手藝。」
「黎家人不喜歡女人拋頭露面,元都之人皆知黎家的產業是靠先夫人一己之力經營而成,話傳到老爺和老太太耳朵里,他們心裡就更不好受了,人前人後的罵先夫人就罵得更難聽了。還有那些嫉妒先夫人外宮人身份和黎家家業的人,背地裡不知道說了多少難聽的話。」
「可是我從未見先夫人對此有過任何的哀怨,她不懼人言,全部心力都放在精進手藝上。我雖然沒讀過書,見識少,可我知道但凡能夠堅毅、專注到如此地步的人就沒有不行的。」
她頓了頓,「二姑娘要被老爺賣去百花樓的時候,拼死反抗,我隔著牢房看到了,我到現在都記得她當時的樣子。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她是先夫人的親生女兒。」
「從前沒顯出來她,是因為她跟她母親一樣專注於記憶,可這並不意味著她沒能耐。那是她還小呢,雄鷹的崽子長大了至少得是只鷹吧,她的將來不會差……」
李氏沒有再說下去,她的梓如就算像她一樣只是一頭羊,也不應該由著黎家人糟踐。
白氏想了想:「我現在還不能讓黎三姑娘出去,可我有法子不讓黎家賣了她,也能讓她過上些安生日子。你若想讓她出去,就讓她跟黎家那兩個孩子一樣先跟著乾乾農活,要是做的好,機會我給她。今日晚一點兒,你讓她過來一趟,讓我看看她。」
李氏跪下對著白氏磕了三個響頭,在黎朝宗過來之前先回去了。
中間黎朝宗的確來過,但白氏沒有見他,反而激了他幾句,鬧出了不小的動靜,把喬大錘給招來了,順手就把黎朝宗給架走扔回家裡了。
黎朝宗怕沒面子,路上就一聲聲的大錘叔的叫著,沒到黎家院子的時候就把他給放了,他整好了衣裳才回去,說的也都是白氏讓他明日過去的話。
黎家人沒有起疑,晚飯之後黎梓如也就順利地出來了,她繞了路,偷偷摸摸地進了白氏的家。
白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黎梓如,這姑娘遠遠沒有黎久薇生的好,也比不得黎梓卿有一種自矜的氣質,卻是個潑辣麻利的,尤其是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流露出一種堅定的光。
白氏笑了笑道:「事情你姨娘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會想法子不讓黎家賣了你,開春你就去學著干農活,要是乾的好了……確切的說只要你比你的阿姐和阿弟乾的好,我就讓人安排你出去做工。」
「多好的活計不好說,能安排在哪兒我也不能保證,但是保證是乾淨的去處。你的婚事將來可以跟你姨娘商量,要是想在主家找個護衛、小廝的嫁了,也不是不能安排。你覺的,可好?」
黎梓如一向潑辣,可是今日自李氏跟她說了這些安排之後,她反而沉靜下來。
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向怯弱、沒主意的生母居然能大著膽子瞞著黎家人來找白氏,居然還為她求下來這麼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