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是戲子出身,見識和學問都比不得顧氏,黎百川在最初的新鮮勁兒過了之後對她們母女就很一般了。李氏沒有辦法給黎梓如爭取到更好的教養機會,顧氏母女護食又護得厲害,黎梓如想學點兒什麼,連黎梓卿的殘羹冷炙都撿不上。
曾幾何時,黎梓如特別羨慕黎朝宗,只要是跟讀書教養有關的東西,要花銀子了,黎家上下包括趙氏在內都沒有不支持的。
黎朝宗也似乎學的很好,不僅黎百川和黎老太太對他的才學讚不絕口,就是那些師父也都誇讚黎朝宗天資聰穎,尤其在作詩和畫作上很有天賦。
那時候的她對黎朝宗這個弟弟充滿了羨慕和崇拜,儘管二人非同母所出,儘管因為黎朝宗的存在有意無意地讓她受了不少委屈,可這依然不影響她崇拜他的才學。
直到有一次她在上元節賞燈的時候聽到有人大聲嘲諷黎朝宗的才學,她爭辯不過,頭一次對黎朝宗的才學有了懷疑。為了打消心中的疑慮,她拿了一幅黎朝宗的畫出去,找了一個街頭書畫鋪子的畫師品鑑。
這畫師在元都頗具名氣,他原是富貴人家的紈絝子弟,家道中落後舉家南遷,只他一個人留在了元都開了這家書畫鋪子。這位畫師是出了名的不畏人言、敢說實話,在元都寒門和貧家學子中很有名聲。
畫師看了黎朝宗的畫作之後便笑著打趣黎梓如是不是拿了家中蒙童幼弟的畫作過來,但其實那時黎朝宗已經學畫五年了……她當時就哭了,對著畫師說出了實情。
那畫師看了她一會兒,把她當成孩子哄,也跟她說了實話,黎朝宗本身的畫就是尋常孩童的水平,上面的點睛之筆都應是他的師父或是年紀大些的友人所作,而他的那些所謂的詩文不過是些附庸風雅之作,能糊弄些人罷了。
畫師還說了,黎家人會夸黎朝宗,是因為那是他們的兒孫,關鍵是黎家就沒有精通詩書畫作的人,這樣的人容易對自己不懂的東西新生仰慕,反而特別好糊弄。
而那些師父會夸黎朝宗,是因為他們收了黎家的束脩還拿了黎朝宗的好處,從他們的嘴裡自然只能聽到好聽的話,況且黎家一介皇商之家,能到這樣的人家裡任教的通常不是教授子弟走科考之路的。
這樣的師父心裡清楚黎朝宗這樣的將來成不了科考之路上的好苗子,黎家也沒有能力用其他的方式讓他走上仕途,因此只要教會他讀書明理,對琴棋書畫有基本的鑑賞能力就可以了。
這種情況下,他們不介意在黎家人面前多夸黎朝宗幾句,甚至在那些出入風雅場所或是賞花賽詩會的人的面前誇誇他,也都不是什麼難辦的事,畢竟無關輕重、無傷大雅……
自那時之後,黎梓如便順著這個真相暗中觀察黎朝宗,人麼,一旦方向對了,就會發現許多從前近在眼前卻未能發現的東西。
她也是從那時起開始發現黎朝宗最厲害的「本事」是用錢財和小恩小惠結交甚至巴結那些同齡的友人和可能對他有用的人。
只是這些人顯然普遍比黎朝宗聰明,他們收了黎朝宗的好處,跟他一起吃喝玩樂,甚至在一些場合也願意捧著他,可是也僅此而已……
不然在黎家被流放離開元都的時候,也不會沒有一個人來看望黎朝宗,呵,就算是她這個黎家最不起眼的庶女還有幾個閨中認識的小姐妹託了下人來給她送路上用的銀兩和吃食呢。
黎梓如瞪著黎朝宗,像一頭怒氣沖沖地小老虎,再也忍不住揭他的老底:「就你的那些詩文畫作,寫出來討人歡心罷了,就算被赦免了,你去參加科考也什麼都得不到……」
「啪」
黎梓如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黎老太太迎面抽了一巴掌,接著還挨了一腳,摔倒在了地上,她眼冒金星,氣血上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黎老太太指著黎梓如破口大罵:「你這個小賤蹄子,調三斡四地說污衊你阿弟,你阿弟學問了得,就是現在落了難才不得不憋在村里。要不是你嫡母那個賤婦落了難,他就該準備科考了。」
「你在這兒污衊他的名聲,傳出去讓他怎麼做人,當初賣薇娘的時候,就該把你也一起賣了。不過現在也不晚,朝宗,你去跟白婆子說,把你三姐姐也賣給她。」
「不,不是賣,就白給她,她想賣給誰都行。這可是元都皇商家的姑娘,落難也才不到半年,別以為老太太不懂,有那身份低卻財勢大的想要這樣人家的姑娘。何況你三姐姐細算起來比你二姐姐要金貴,她可不是那趙氏賤婦教大的,她是你祖母我教大的。」
「白婆子拿她賣多少銀子,或是換了什麼我跟你爹都不問她。只要她答應給你找個好書院,給你阿姐找個好主家,實在不行送去二姐姐守寡的家廟當丫鬟也成。你跟你阿姐都是聰明伶俐的,只要出去了,你們自己就能找到出路。」
「她要是說不行,那就先把你安排出去,再讓她少給點兒銀子夠我們在村子裡過日子就行,不多,咱們不訛她,每頓飯都有肉吃就行……一切都先緊著你好就行,別的咱們慢慢來,等你出了頭,咱們也就用不著指望一個牙婆了。」
黎朝宗滿眼地贊同:「行,祖母,孫兒一會兒就去跟白媽媽說,等孫兒有了前程,脫了奴籍,一定會接您和爹到大城享福去,將來咱們一塊兒回元都。」
「不過,祖母,無論阿姐能不能出去,都得找到二姐姐。她手裡有做脂膏的方子,我之前聽說先夫人手裡有一些還沒給宮裡進上去的方子,我聽說要是立了功,能讓州府的老爺承認報到朝廷去,是可以脫離罪籍的。」
「有了那些方子,用這原本準備給宮裡用的對付這些泥腿子手裡的東西還不容易?這可比在主家做事快多了,說不定明年最多兩三年,我就可以重入良籍了。」
「這……你說的是真的?薇娘手裡還有方子?這可太好了,就算不能拿這玩意兒立功,也能拿它們賺很多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就算不能脫籍,也能讓咱們都過上好日子。」黎老太太整張老臉都亮了起來。
黎朝宗點著頭,叮囑黎老太太:「祖母說的是,只要有了銀子,每年給里正老爺那兒多交些,還怕他不幫咱們出去?到時候咱們的戶籍在村里放著,人在大城住著,田有人幫著耕種,就是州官兒來核查也有人幫咱們應對。咱們在外面過的還是一等一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