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元修的書房裡燈火通明,因著之前孫氏私下見了黎久薇並定下了約定,這些日子他疏遠了孫氏。
他一向信奉業精於勤,不願讓女色分了心,府中亦不曾納妾,因此這幾日他都是自己度過的。就連下人,除了貼身的小廝和錢管家,都不曾有近身的。
見錢管家進來,容元修猜到應是西偃票號那邊有了消息,當即就期待起來:「如何了?」
錢管家臉上有了多日未曾有的笑意,一看就對查探的結果很是滿意:「老爺,大公子這些年經營商隊,果然經營有方,暗地裡沒少充盈自己的私庫。去的人說,至少有百萬兩銀子!」
百萬兩銀子,這是容軒打理容家家業和商隊十年以來攢下的銀子。十年不算短,可關鍵這是私下攢下的,並不包括容家給容軒置辦的產業和酬勞!
要知道整個廣鑫莊的存銀如今也不過差不多五百萬兩,這可是容家三代的積攢!
容元修心裡像經歷了一場罕見的風沙,先是像被寒冬里的如刀似劍的風沙刮過後的生疼,繼而是一陣被風吹來的沙子糊了一嘴的憤怒,再才是絕處逢生後的驚喜和亢奮。
他疼和憤怒的是他設局陷害容軒,容軒又何嘗不在算計他。
驚喜和亢奮的則是容軒竟然攢下了這麼大一筆資財,這些資財很快就會是他的了,將來都可以用在幼子容青身上。
而且生出這些資財的法子和人脈還在,趁著現在和之後多年容軒不能主事的時機,他們還可以藉此獲得更多的資財,還能全然推到容軒頭上,自己不擔責任。
容元修激動得整個人都在抖,像是在說服自己般地道:「好啊,我居然有這麼一個損害家族利益、牟取私利的兒子,以後別說我算計他,他可是一出來做事就在算計我和容家的了。」
「我倒想看看我那個好大哥知道他最看好的侄子在人後是這麼一副嘴臉的時候,會作何感想……這些錢財是怎麼得來的?是私販鹽鐵,還是軍械武器,可查實了?」
錢管家此刻的反應也沒好到哪兒去,既緊張又激動地道:「都有,西偃那種地方連朝廷都插不進手去,要不是他們也有求著商隊的地方,大公子也沒這樣的機會。」
「西偃緊鄰慶嵐國,慶嵐連年戰亂,西偃給慶嵐的各派勢力提供軍械武器和糧草鹽鐵,就沒有他們不敢做的買賣。冒這麼大的險,所得自然是暴利。」
「好在咱們通過黎久薇逼出了大公子有這麼個私庫,還拿到了對牌,才避免了這種中飽私囊的醜事再繼續下去。老爺以後再也不必內疚了,是大公子先背著您和家裡做出這種事的。」
「子以父為先,大公子他不與老爺同心同德也就罷了,利用容家的商隊斂財,沒錯,商隊是他一手重建起來的,可是沒有容家的家底和支持,商隊哪裡會有今日的規模。他背著您斂財,風險卻要槐山房和容家背……他做出這樣的事,無論下場如何都是他應得的。」
其實,無論容軒有沒有背地裡幹什麼,都不會改變容元修的計劃。
容元修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槐山房贏過長房,為了在容元文無子送終的時候,他的兒子卻能步入朝堂接手容元文大半輩子經營起來的一起,他從多年前開始就在布局。
在容元修看來,容軒生母出身低微,少了妻族的扶持,但靠他和槐山房是難成事兒的,所以一開始他就放棄了容軒。
更何況要不是這個卑賤的妻族,要不是他那個一事無成的好岳丈,他哪裡會有機會接觸那些逆產。
容青卻不一樣,容青的母親孫氏一族在西綏雖然已經日漸衰落,在元都的那一支卻還有著很強的影響力。
容青天資聰穎,那邊已經幾次問起他開蒙的事,還有意為他從元都延請名師送來,親自教導。
況且容青從小便被精心教導,斷不會沾惹商賈之事,將來他科考、為官都不會被人說是從商入政,沾染了一身的銅臭之氣……
容元修自知自己這輩子都沒了幾回,就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容青身上,容青一定會成為容家下一代的第一人,彌補他的遺憾,再續容家的輝煌!
容元修原本就是這麼想的,在一步步給容軒設局的時候,他的確偶爾會提起他的那點兒愧疚之心,可就是說說而已,實際上他可從來都沒有手軟過。
現在得知容軒利用容家的商隊建了自己的私庫,就心安理得地連這點口頭的愧疚之心都扔掉了。
每到數落容軒不是,每到要無條件地扶植容青、達到自己報復容元文目的的時候,他從來不會記得當年兄長容元文無論是功名還實績都遠高於他,是他自己做事不謹慎險些連累整個家族,才被家族強行帶回了老家。
他埋怨這些年自己明明有舉人功名卻只能守在西綏打理家業,卻忘了當年他剛回到西綏老家時,分明是被安排做過耕讀閒人,是他一直暗暗嫉妒、痛恨的兄長容元文說動了幾位族老讓他帶著他的槐山房打理家業的。
後來,他又開始總是埋怨因為一點「小」的過失,容元文就聯合那些族老一起奪了他的掌家之權,交給當時不到十三歲的容軒,他從來不會去想,當年錯了的不止是帳目,他為了重回朝堂,重金賄賂漕運通判被人發現,是容元文降了兩級官職才保下了他,才沒讓容家受到牽連,讓他卸下掌家之權也是為了給族裡和朝廷一個交代。
他說容軒得了掌家之權後不敬他這個父親,該給槐山房的分潤一文錢沒有少過,卻也一文錢沒有多個,他卻從未想過容軒身為一個半大孩子時就要隨商隊奔波,歷盡艱險才在亂世剛剛平定之後讓容家商隊闖出了一片天地。
他更不會去想他自己便是因為偏私和行賄被拉下掌家之位的,容軒身為他的親生兒子,坐在這個位子上,無論是本身就不想還是本身就不能都不可偏向他和槐山房,自然是一文銀錢都不能多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