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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立

2024-08-25 20:25:38 作者: 泡小米椒
  洪浩出門直奔村里秀姨家。這秀姨也是村里極苦人家,多年前嫁來石鼓村之初,老公上山採藥,自己在家縫縫補補,接些鄉親們的針線活計,二人日子尚且得過,卻不料只幾年光景,老公一次失足摔落深澗,連屍首都不曾撿回。從此一落千丈,虧得一雙手巧,只靠給鎮上村里光棍漢們洗衣兼裁縫鋪一些散活,艱難度日。

  其實採藥人自古便是一個危險的職業。都說靠山吃山,那山上藥草天生地長,只管採到筐子便可賣錢,看似簡單,實則無比兇險。雖無須像糧農菜農般終日在地里勞作,但山路崎嶇,毒蛇猛獸,或還有山精水怪,魑魅魍魎……再則那藥草也不似韭菜,一茬一茬割之不盡,那些珍稀值錢品類,多是生長在懸崖峭壁,須拿命去換。

  小洪浩來到門前,見秀姨正坐在門口一張小竹凳上,趁著陽光在做針線活。忙拱手作揖:「秀姨,浩兒有事相求——」

  那秀姨抬頭見是洪浩,臉上頓時生出些悲憫之情:「苦命的娃啊!你有甚事?給姨說說,姨能幫你個啥?」

  洪浩道:」秀姨,你也知曉,我與爺爺相依為命,如今爺爺走了,我也沒個依靠,萬事只能靠我自己。我一個小孩子家家,難免慌裡慌張,比如採藥換得銀錢,萬一丟失,那就難免肚皮受苦哩。所以懇請秀姨為我做個隨身錢袋,保得安穩。「——這套說辭,是洪浩來時路上想出來,卻也穩當妥帖,不露破綻。

  秀姨笑笑:」我當甚事,娃呀,其他大事姨怕是有心無力,偏這一件卻舉手之勞,你且坐,姨這就給你弄。「

  只見秀姨從碎布籃里挑挑揀揀,擇出一些布條邊角,略一比劃便運針如飛。到底是幾十年針線功底,一個小小錢袋自然手到擒來,不過半炷香時間便已完成。秀姨把布袋遞給洪浩,洪浩雙手接過。

  只見那布袋形似腰帶,中間一兜,兩邊細長布條,可方便繫結,餘量甚多,即便洪浩長大,腰身再粗一倍也是用得。洪浩當即系腰一試,果真十分貼合。便滿心歡喜道:」謝謝秀姨,這布料工錢多少?等我換了錢再給你。」

  秀姨擺擺手說:「孩子,這些都是縫補用的邊角碎料,值個甚錢?你爺爺活著時,對我沒少幫襯。袋子你自收著便是,休要再說。」

  洪浩聽罷也不再多言,躬身謝過秀姨,便返身回家。

  洪浩回得屋內,自然是從米缸刨出那顆東西塞向布袋,不大不小,還真是十分的穩當,既沒有兜太小塞不進去,也沒有兜太大在裡面晃蕩。當即把短衣脫掉,露出瘦骨嶙峋上半身,布兜朝前把布袋貼身繫緊,這才穿上衣服,又行走跑跳一番,發現行動絲毫不受影響,這才滿意。

  一番折騰過後,洪浩這才覺得飢腸轆轆——畢竟從昨日回屋經歷這天大的變故到現在,洪浩還顆粒未進。於是乎洪浩便來得灶台,抱柴引火做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些家務小男孩早就會了。不過這所謂的做飯確實簡單,無非就是往鍋里舀幾瓢水,放一把高粱米,燒火熬熟。爺孫倆一直都是這麼過的,唯一不同就是根據所採藥材換的銀錢多少,鍋里的水有時多些,有時少些,有時加些菜葉一起熬,年節時會加點肉……

  喝完粥,天已盡黑。

  洪浩仰面正趟,小小的身體早已睏乏,只一會便沉沉睡去。

  午夜,熟睡的小男孩不知道,一些奇異的事情正在發生……

  由於小洪浩是貼身緊系的布袋,那形似鵝蛋的東西和洪浩的肚皮是緊緊貼合的,或許是肚皮溫度的緣故,那東西竟生出一根比毫髮還要更細的紅絲,如有生命一般探索遊走,終於穿過布兜,在小男孩的肚皮上蛇行。最後來到肚臍處,順著肚臍進入到小男孩體內……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那紅絲緩緩退出,最後退回那鵝蛋樣東西之中,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清晨,洪浩醒來,小小的身體毫無異樣。

  生活還要繼續,小洪浩並無坐吃山空的本錢,收拾整齊,便背著背篼往村後大山出發。

  原來這石鼓村,所屬為巴國,只因境內延綿不絕的大巴山脈故而得名。整個巴國,除了大山便是大江,鮮有肥沃平整之地方便農耕。不過也正是因為土地貧瘠物產不豐,加之巴人悍勇好鬥,所以即便外面其他國家連年征戰屍山血海,巴國卻能獨善其身休養生息,歷來是兵家不爭之地。

  洪浩五歲便開始隨爺爺進山,早已輕車熟路。要說這山里倒的確是一個天然的大藥庫,一年四季都有各種藥材可供採摘。可容易採拾的,多是買不上價的金銀花、車前草、蒲公英、益母草之類,而那些名貴值錢的像人參,靈芝,何首烏、金線蓮之類,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基本上要備足乾糧往大山深處那些人跡罕至的地方才有可能——也只是有可能而已。洪浩自然清楚自己現在一個小小孩童,還沒有能力去大山深處碰運氣,所以他只是走得兩個時辰便停止前進。


  這一片山林洪浩已經來過不知多少回,一草一木都記得爛熟。爺爺病重臥床這些天,他每日都是在此一帶採集石斛,這石斛雖不珍稀名貴,但較那些常見草藥卻能多賣得幾文——只因聽說能滋陰壯陽,但凡能和壯陽扯上關係的藥材總能賣得貴些,古今如此。小洪浩當然還不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他知道能多賣錢總是極好的。

  日頭開始西斜,小洪浩也差不多采滿背簍,便快步下山。

  他盤算著也不回家,直接去到硃砂鎮,先去藥鋪把今天所採石斛賣掉,再買點黍米,鹽巴,雖然那東西已不在米缸,但洪浩潛意識還是想按照爺爺的習慣不能讓米缸空個精光,畢竟手裡有糧心頭不慌是個小孩子也能明白的道理。

  小男孩一邊走著,一邊想著,不覺便來到了硃砂鎮。

  這硃砂鎮,當是方圓幾十里最熱鬧繁華之所在。不但酒館、茶坊、飯店、青樓、鐵鋪等各種店鋪一應俱全,更有因沱江而興的水陸碼頭,帆檣如林。洪浩以前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跟著爺爺來鎮上買賣——畢竟這是小男孩迄今為止所見識過的最大世面。

  仁和藥鋪是鎮上唯一的藥鋪,據說建鎮之初便已存在,畢竟此間採藥為生之人極多。這藥鋪低價收來,再通過水路運去都城巴郡高價出售,多年間獲利頗豐。遂慢慢盤下左鄰右舍,數次擴建,已從當初小小一間鋪子搖身變為三層三進好大一座樓。

  小洪浩來得藥鋪門前,他雖不識字,但卻知曉那闊如門板的匾額上三個斗大的字從右往左念做「仁——和——堂」,至於左右「但願世間人無病,何愁架上藥生塵」的對聯就不甚清楚了。

  洪浩進門,早有店鋪夥計熟稔地幫忙卸下背簍,不過這夥計眼生,想必是新招進來不久。只見這夥計一手插進石斛從簍底往上翻滾,這一是查看石斛品相品質是否上下如一;二是看有沒有摻雜其他雜草魚目混珠來加重。那夥計檢查完畢,隨即拿過一桿大秤,掛上背簍飛快的一提一抹,吆喝一聲:「二等石斛,十九斤七兩,去皮五斤,淨重十四斤……二等石斛兩文一斤,計二十八文。」——原來藥鋪的規矩分大秤小秤,一般藥材用大秤,貴重藥材用小秤,特別珍稀的單論。大秤八兩往上算一斤,八兩以下不計。

  只是這夥計明顯欺負了小男孩。小洪浩採摘時原本精挑細選,這石斛都是足足的一等品質,以前和爺爺來賣從未按過二等。且不論這夥計毛重是否虛報,單這背簍,是村里老篾匠用湘妃竹所編,極薄極韌極輕,重不到四斤,藥鋪原本是知曉的,今日夥計卻報五斤……一等品三文一斤,這一進一出,小男孩的辛苦在夥計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中便被黑去了約二十文錢。

  小洪浩滿臉通紅,欲要爭辯,可最終只是噙著眼淚,在帳房處領了二十八文錢,背上空背簍,默默走出藥鋪。

  原來小男孩年紀雖小,心思卻縝密,情知得罪不起藥鋪。若把店裡人惹個惱羞成怒,從今往後不收他的藥材,那他豈不是無可奈何斷了生計!這硃砂鎮藥鋪僅此一家,做的是獨門生意,他一個小小孩童又豈能撼動。

  要是我有爺爺遇到的仙人那樣的手段就好了,定將他仁和堂砸個稀巴爛。小洪浩臆想著自己快意恩仇。到底是孩童心性,想著想著小洪浩便不在鬱悶。蹦跳著去到米鋪,十文錢買了十斤高粱米,又用十文錢買了一點點鹽巴,剩下八文,買了大小不一的幾根繡花針,卻是打算送給秀姨做謝禮,當真是個懂事知恩的好孩子。

  光滑的石板路被夕陽照射,發出點點金光,漫天晚霞,縷縷炊煙。一個背著竹背簍的小男孩在石板路上快步移動,手裡拿著一根細細的竹棍,如同拿著一柄寶劍般左右揮舞。看見路旁一株較高的苦蒿,小男孩用力一棍飛快將其斬斷,繼續前行……片刻聽到小男孩喃喃自語道:「好像也罪不至死……」——原來小男孩斬斷那一株苦蒿之時,小腦瓜里竟假想那苦蒿便是欺負他的藥鋪夥計,被他一劍斬去頭顱,只是善良的天性還是讓他隱隱覺得如此不妥。

  回得家中,小男孩又自熬粥果腹。

  待小小肚皮滾圓,閒來無事,又難免想起今日之遭遇。小男孩此刻細細想來,卻又悟出一些更深的道理——「那夥計不過只是藥鋪做事,按月領例錢而已,這收購藥材所用銀錢又不需他自掏腰包,反之剋扣之錢也不會落入他的口袋,偏又為何做此等腌臢之事?須得是那掌柜要求如此這般!……爺爺啊,你還要浩兒去投奔藥鋪,我若去了,也做這等傷天害理、有悖良心的營生,豈不是讓你九泉之下也蒙羞嘛」。想到此處,洪浩更加堅定了自立的決心。

  小男孩想完心事,渾身釋然,不多時便又沉沉睡去。

  如同昨晚一樣,午夜時分,洪浩貼身保管那東西又伸出細絲扎進肚臍,然後收回……這一幕其實在今後每個子夜都在上演,當然,都是靜靜地,悄悄地發生,小男孩從未發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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