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猥瑣道人（下）

  東家一提起這事，登時沒好氣。

  「哎，別生氣了，前天剩下小半條野豬腿，昨天老王頭燉了，本來是準備店裡生意用的，誰想到這兩天也沒用上，我這就給你切一碟去」，說著周媽媽便從蒸屜里取出一個瓷盆，拿了兩個麵餅子，裝在碗裡，然後就在案板上切起肉來。不一會兒，一盤肘子肉就切好放在了東家面前的灶台上。

  這兩天，先是與大自然賭命，毫不意外的失敗後又遇上個無賴道士，回來的路上只顧著和道士鬥嘴，好不容易回到店裡，原本兩人的飯食又被道士很噁心地搶走了，兩頓飯都是如此。要說昨天的晚飯他沒胃口還不太在意，今天早上這頓可是非常急切的需要食物填飽肚子的，可仍然被道士給搶了。

  想到道士剛才那副噁心的吃相，東家不由得心中有些反胃。不過肚子的空虛早已不斷的提醒這副軀體的主人，該進食了。人的思想或許是虛偽的，但身體很誠實，聞到食物的誘人香味，人的唾液開始瘋狂分泌，胃部開始使勁蠕動，腸道轟鳴不止。總之，他餓了，非常地餓了。他的手似乎受到了口腔、胃部和腸道的蠱惑，不由自主的就開始動作，牙齒、唇舌歡快地開始工作，食物被粗暴地塞入腹中。

  正當這人沉浸在美好的進食程序之中，一道很不合時宜的聲音賊兮兮的鑽入耳中，他的耳膜很不友好的對這個聲音表示了不歡迎，嚴厲的下了逐客令，但架不住這個聲音和他的主人一樣沒有節操，尋了一個縫隙硬生生鑽進了這人的神識。

  「東家，您在這吃什麼好東西呢？」聲音還未入耳，一個賤賤的人腦袋已經從廚房的門口探了進來，「這不是肘子吧，香味都飄到後院了，您看這肉燉的多好，那顏色，這叫一個肉頭，瞧著跟您腦門一個色兒」。

  正吃著飯東家聽到這話，一股噁心不由得從心底泛起，看著眼前的食盤，手裡的筷子一時夾不下去。就這一遲疑的功夫，那道士閃身進來，鬼魅一般將食盤捲走，竄出了廚房。只留下東家坐在原地，一陣凌亂。

  周媽媽見狀，無語地問：「東家，這道士是什麼來頭？」

  「我哪知道呀，在外邊碰見的，訛上我了」，東家抱怨道：「今天我一定讓他滾蛋！」

  「出家人在外也不容易，這兵荒馬亂的，北邊聽說又鬧了災荒，本來咱們店裡遇到這些個出家人是要供奉供奉的，這也是老掌柜定下的規矩」，周媽媽絮叨著，「只是現如今，咱們這店裡的生意，唉，怕是撐不了幾天了。今天這肘子也是店裡最後一點肉食了，米缸已經見底，菜蔬什麼的早上就沒了。」

  東家聽周媽媽這麼說，心裡更是煩悶，店裡生意不行，他也沒什麼辦法，店裡的夥計也因為生意不行陸續都離開了，只剩下周媽媽和老王頭兩口子。灶上的掌勺廚子走後，就是周媽媽自己頂著，外麵店里的各類支應活計都是老王頭在干。

  老兩口著實辛苦，想到這裡，東家開口道，「反正也沒什麼生意，不如把店先關了，咱們回莊子上避過這一陣子，等年景轉好了再回來。周媽媽您放心，您和老王頭是店裡的老人，也是看著我長大的，有我何參一口，就不能讓您二老受委屈。」

  周媽媽眼眶有些紅，說道：「東家，我和老王頭兩口子是老掌柜救下的苦命人，這輩子也沒地方去，本想著就在店裡干一輩子，沒想到現在。」說到這裡，周媽媽略微沉吟了一下，接著又說道：「從去年年底大宋和北漠人打仗那時候起，咱們店裡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現在店裡這麼個樣子，看來是開不下去了。我和老王頭這幾天盤算過幾次，也是想著勸勸您，把店盤出去，去州城看看。一呢，是在州城找個營生，趁著我們兩口子這身子骨還算硬朗，也好再幫襯著您立業成家，好報答老掌柜。二呢，是州城牆高城大，又有官軍把守，比這三河鎮是安全太多，現在這兵荒馬亂的，需要找個安穩地方才是。不想您今天也有這個意思，要我說，咱們乾脆早作打算才好。」

  這周媽媽是個僕人，本不應該替主家拿主意，但她自東家何參出生就一直照料，比何參早死的親娘還盡心，可以說一直扮演著何參母親的角色，平日裡何參對他也很是尊重，所以才會有這一番說辭。何參聽聞之後對周媽媽的「僭越」之舉也不為意，反倒是認真思慮一番，只說容他再想想。

  從廚房出來，何參又想起那個道士，剛才跟周媽媽一番談話，把這個道士暫時放下了，這會兒想起來，何參只覺腦瓜仁疼，氣的。

  回到自己房間，推門進屋，只見那道士翹著二郎腿在椅子上，手裡拎著酒壺，不時地往嘴裡嘬一口，嘴裡還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草棍兒叼著，哼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嘴角的一抹油光甚是扎眼。桌子上的食盤已經乾乾淨淨，兩個大碗摞在食盤旁邊。見到何參進門，道士立馬起身，非常狗腿的上前，說道：「東家回來了，承蒙您關照，小道這才不至於露宿荒野，免受風雨之苦，這廂有禮了。」說罷道士起勢一揖，便給何參行了一禮。

  何參本來一肚子火，被這道士這麼一通操作，卻不好發作，只是陰著臉說了句：「你特麼從哪兒弄來的酒？」

  「大堂柜子上不是有嘛，我看酒罈子上都落灰了，就想著給擦擦，不成想把封泥給弄掉了，王叔就把這壇酒給我喝了」，道士笑嘻嘻的說。

  東家何參聞言大怒，這貨不但搶自己的吃食，還特麼把手伸向了店裡僅存的幾罈子酒上了，這還了得，再不採取手段，這貨下一步指不定還要做出什麼更加出格的事情來。這年頭糧食本就極度匱乏，能有糧食吃，餓不死的都是幸運的，像道士這種江湖混子何參沒少見，堅決不能任由他繼續這樣胡來了，必須得把他趕走！

  心中這樣想，何參指著道士的鼻子道：「吃飽喝足，一會兒就請天師繼續雲遊天下，小店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不，不是大佛，是玉帝！」

  「這話說得，東家說笑了，小道就是一個混江湖的出家人，哪能是玉帝呢」。道士繼續諂媚：「誰不知道何掌柜您是三河鎮有名的大善人，平日裡修橋補路，救濟窮苦的，您看我也是出家人，您救濟救濟不也是行善積德嘛。小道日後定要在天師道祖面前替您多多美言，包您長命百歲、富可敵國、妻妾成群、龍精虎猛、一夜七次、兒孫滿堂。」

  這道士只顧自己嘴上快活，全然不見何參臉上愈發陰沉。

  何參等著道士嘚啵完，用手指著門口，「出門收拾東西滾蛋，還有，臨走之前把碗筷收拾收拾，送回廚房去。」說完手也不拿下來，只是這麼指著。

  道士聽了還想再說什麼，但看著何參快要爆發的臉色，似乎自己再刺激一下馬上就要動手，想著還是別招惹為好。因而只是訕訕的答應了一句，慌忙收拾碗筷跑出了門。

  「媽的，老子的肘子肉，才吃了幾口啊，你個混蛋，搶老子的肘子肉！噎死你個王八蛋！」，何參憤憤的朝道士離去的方向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