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鄉正的調停（上）

  眾人聞言暫時停手，一起向院外看去，只見一個身形高挑，鬚髮花白，約五十歲上下的老者走了進來。侯三見到此人，隨即拱手做了個揖，招呼一聲鄉正大人。

  來者正是鎮上的鄉正白五，他環視一圈，樂呵呵問道：「小何掌柜、侯三兒，你們一大早的這是幹什麼呀，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都說說，老夫給你們評一評理。」

  聽見鄉正這話，侯三先開口：「鄉正大人，何大掌柜前月與外鄉客在我的場子裡耍，輸了五十兩銀子，自己拿不出錢，人家要剁他手指頭腳趾頭，是我看著鄉親的面上幫他墊的錢。這事兒何掌柜立了字據，後來也在您面前見證過。這不到日子了嘛，我來要帳，如今何掌柜還是拿不出錢，您看這事兒~~~」說著侯三低眉順眼的看著鄉正，那意思很明白，欠債還錢。

  鄉正聽完，又問何參，「小何掌柜，今天這事你怎麼個說法？」

  何參苦笑道：「回鄉正大人的話，字據是真的，我也認帳，只是現在手裡實在不寬裕，就是把我賣了也湊不上啊。我是想跟侯三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再寬限寬限，沒想到侯三非得要我的店抵債，還動手打人！您看看我這身上給踹的，這大鞋印子，這是使了多大的勁！您再看看我腦門上的傷，都打成什麼樣了！要錢就要錢嘛，又不是不認帳，幹嘛打人呀！鄉正大人，我們何記食肆可是年年按時交稅，遵紀守法的模範店鋪，州府也是嘉獎過的。往年南來北往，西去東行的客人，只要到了三河鎮，誰人不誇誇何記的飯菜地道。說起來，何記可是咱們三河鎮的臉面，今天讓人這麼打上門，哎呦～～～」

  何參說著伸手在自己臉上輕輕拍了拍，「這打的哪裡是我何參的臉啊，這分明打的是三河鎮的門面，打的是您鄉正大人的臉呀！還請鄉正大人給我們何記主持公道！給三河鎮主持公道！」

  說得好！紅姐媚眼一亮，心道這何家小子往常就是一個吃喝玩樂的草包浪蕩貨，沒想到今天這幾句話說的，要口條有口條，要歪理有歪理。胡攪蠻纏的功夫也不知跟誰學的，這才是江湖子弟應該有的做派嘛！看來今天這忙幫的也還得勁，不然自己一通忙活，正主不上道兒，不就白忙活了。心裡這樣想著，口中不住的嬌聲叫好。

  這一番話卻說的侯三火冒三丈，怎麼個意思，合著我合法討債還有錯了，還有，你何參腦門子上的傷，那特麼是老子乾的嗎？

  侯三氣的跳腳嚷嚷：「姓何的，你別裝可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今天我找你要帳有問題嗎，你拿不出錢來，我按字據上寫的辦事有錯嗎，你少扯動手的事，老王頭手裡可是拿著傢伙朝我們哥兒幾個身上招呼來著。你小子不知道在哪兒得罪人讓人給揍了，卻訛人說是我打的，鄉正大人，你看看，何參腦門上的紅印子一看就是舊傷，絕不可能是我們剛才鬧不愉快時留下的，咱三河鎮可不能冤枉好人吶！」

  他的辯解剛說完，不待鄉正大人開口，就聽紅姐翹起蘭花指開罵，「你個侯孫子，誰冤枉你了，我剛進門就看見你在打何掌柜，好好一個體面人被你踩在腳底下，老王頭一把年紀也被你們打倒在地，要不是今天老娘我來得及時，那一把老骨頭還不得讓你們給拆了。有這麼欺負人的嗎，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懟過侯三，紅姐轉頭沖鄉正飛了個媚眼，狐媚氣十足的佯裝悲戚：「鄉正大人，您可得主持公道，不能聽這個猴崽子瞎說八道。今天這事你可得好好管管，我一個外人就是看不慣，可也有心無力管不了。但您是鄉正，是咱們三河鎮的青天大老爺，千萬可得向著我們這些良善小民，不能讓咱們小百姓們覺得三河鎮上沒好人呀！」

  說著還使上了身段，做勢就要開嗓子唱幾句伸冤哭訴的戲文。

  鄉正見狀連忙喝止住婦人，心說今天真夠熱鬧的，一個侯三還不夠，這婊子怎麼也摻和進來了。何參欠侯三銀子這事自己很清楚，侯三是個什麼東西他哪裡能不知道，什麼外鄉客，那就是侯三找的託兒！也怪何參涉世未深，沒見過江湖險惡，哪曉得自己鎮上的街坊會坑害自己，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本來這事跟自己也沒關係，但那天侯三拉著何參要立字據，說是找個證人。可著三河鎮就屬他鄉正大人最為公正，也最有威望，因此就找到自己了。

  侯三這貨在鎮上的名聲不怎麼好，人常說兔子不吃窩邊草，特別是在江湖上混的，最忌諱在自己的地盤上做喪良心的買賣。鄉里鄉親的你要下得去手，傳出去今後你還過不過了，除非你幹完一票遠走高飛不在家鄉待了。要不然天天被人指著鼻子戳脊梁骨，誰受得了。混江湖的規矩大多數人還是默默遵守的，個別混蛋比如侯三偏偏反著來，鎮上不少人在他的賭坊裡面栽過跟頭。一回兩回的大家不覺察，時間一長就都知道怎麼回事了。上門討說法的，破門打架的，惡意報復的，侯家門口從來不缺少熱鬧事。侯三對此很硬氣，用錢財籠絡了幾個地痞幫閒，天天在賭坊里待著，有人上門鬧事他們就出面平息，鬧事的人每每吃虧。硬的不行，只能嘴上發泄發泄，日積月累之下，侯三的名聲徹底臭了。鎮上人對他的越來越厭惡，伺機報復的行為時常翻新，就比如最近經常有人往賭坊門口潑糞。

  賭坊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民怨很大，但鄉正白五並沒有出面制止侯三，只是在鄉親們鬧得厲害了，他親自去訓誡侯三幾句。一來朝廷法律沒有明確禁止民間賭博，二來侯三雖然辦事下作，但按時繳稅，律法層面確實挑不出錯。另外，侯三這貨也很有眼力見，平時得來的好東西保準會孝敬一部分。一來二去的，他對侯三的種種行為，就默許了。

  何參被坑那次，他也覺得侯三做的有些過火。平時鎮上有人在賭坊吃虧，頂天也就三貫五貫的，平常人家一兩個月的花銷，雖然也肉疼，但不至於傷筋動骨。但何參欠的是五十兩紋銀，這麼一大筆錢，鬧不好得害人傾家蕩產！他本想敲打敲打侯三，順便管教管教這個小掌柜，把這件事圓過去。不成想何參這個傻子不上道兒，讓人坑了愣是沒發現，非得跟人立字據！自己話里話外暗示提點了好幾次，這傻小子就是不明白。最後饒不過二人都同意，就順水推舟，睜一眼閉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