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廚子

  隨著聲音落地，院子外面走進一個人，一身粗布單衣，天色昏暗看不清面容，身後背著的一個大竹箱子格外引人注目。走到石桌近前，這人伸手從自己的箱子裡拿出一隻勺子，盛出一勺湯，放在鼻子下面輕輕聞了聞，閉目凝神十幾秒，然後將湯緩緩吸入嘴裡，並不咽下，仍是細細品了十幾秒，然後吐在了牆根的棗樹底下。

  這時候何參等人才看清，這人二十來歲，中等身材，小圓臉，細長的眉毛下一雙小眼珠，蒜頭鼻，略顯厚實的嘴唇不停地咂麼著，總體上看起來挺憨厚的一個人。

  「你誰呀，哪兒來的，幹什麼的，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有沒有禮貌，誰讓你進來的，還有，誰特麼讓你喝我們的雞湯了？」

  道士見到一個陌生人突兀的進院喝湯，一下子炸了，一連串的問話幾乎是罵出來了。

  何參看了看老王頭，用眼神問他：「怎麼沒關店門？」

  老王頭聳了聳肩，回了一個我怎麼知道的眼神，然後死死盯著來人，看樣子今天這人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何參看見老王朝著牆角下那個放棍子的方向瞥了好幾眼了。

  這人並不搭理道士的問話，只是從箱子裡拿出一隻碗，一些小瓷瓶，然後在眾目睽睽下，伸手就要盛湯。道士剛想阻止，卻被何參使了個眼色，道士伸出的筷子就這樣停在了半空。這人將雞湯盛走，然後打開幾個瓶子，瓶口放在碗邊食指輕彈幾下，然後打開另一隻瓷瓶重複這般。幾番操作結束後，這人拿出另一隻勺子，輕輕攪動碗裡的湯，末了盛了一勺放在嘴裡品了品，微微點頭，然後將碗遞給何參，努努嘴。

  何參也不客氣，接過碗喝了一口，然後神色大變，接著又是一大口，然後眯眼沉醉其中，半晌說不出話來。道士見狀，想奪過碗也嘗一口，何參卻將碗拿開，不讓道士搶，道士急了，與何參左躲右閃的搶了幾下，忽的出手如電，湯碗到手，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接著眼神中露出驚訝繼而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這這，你剛才在湯里放了什麼東西，為何這湯如此的，如此的」，道士似乎一時間找不到確切形容的詞彙，抓耳撓腮的始終蹦不出那個心坎里的詞兒。

  何參此時也差不多，心中暗道老子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紀生存了二十幾年的人，吃蘭州拉麵也是加過兩份牛肉的，黃燜雞米飯各種口味哪樣沒嘗過，沙縣小吃品種如數家珍，過橋米線閉著眼睛能說出幾十種肉菜搭配，刀削麵必須是大碗四合一加雪碧不帶喝麵湯的，驢肉火燒從來不加香菜青椒……，總之一句話，老子也是吃過見過的，吃東西也是個講究人，可今天這碗湯，何參想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真他媽的好！」（道士此時：俺也一樣！）

  這人見何參和道士意猶未盡的看著自己，利落的將幾個瓷瓶收入竹箱，指了指自己，開口說道：「東方醉，廚子，聞味進來，多有打擾，得罪。」說罷一拱手，向何參幾人行了一禮。

  「難怪，原來是個廚子」，道士恍然，手指這人：「哎，你，就是你，叫東方什麼來著，既然是個廚子，我們這兒還有一隻兔子，趕緊給我們紅燒一個，清蒸也行，或者油炸。對了，你們做菜的時候那叫什麼來著，對，煎炒烹炸，隨便怎麼弄，就和這碗雞湯差不多就行。對了，周媽媽，那隻兔子呢，別存著了，隔夜就不好吃了，趁著大廚來了，趕緊拿出來吧，讓大廚給拾掇拾掇肯定比老王頭手藝好！你看今天這隻雞讓他燉的，清湯寡味的，簡直對不起我這雞！」

  道士一番騷言論簡直騷的飛起，何參幾人面面相覷，互相都是一副別看我，我跟這貨不熟，別說我跟他認識的表情。

  老王頭內心：這特麼今天不是周媽媽燉的雞嗎？

  周媽媽內心：兔子是明天的口糧，今天吃了明天喝西北風去！

  何參內心：你個牛鼻子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啊，特麼這個院子裡誰是主，誰是客？還有，什麼特麼你的雞，雞兔不都給老子頂房錢了嗎？

  廚子內心：我特麼是廚子，初來乍到，咱們真的不熟，不是道爺您的傭人，這麼不見外的使喚我真的好嗎？

  一是空氣寧靜，場面略顯尷尬。見幾人都不說話，道士覺得有些不對，正欲開口，這時何參咳嗽一聲，打破空氣的安靜，問了一句：「不知先生是何方人士，從何處來，到何處去，為何會來小店？」

  廚子見幾人中隱隱以何參為主，便不理會道士，回答道：「我是大宋人，從北漠逃回來，流落至此，路過此地，天黑，正在找住處。」

  聽他這樣說，何參將信將疑，正欲再詳細問問情況，就聽道士開口，「你這就叫騎驢找驢，這是個飯館，也能住店，看見沒，這邊幾間都是客房」，道士用手一指，正是自己所住的客房方向。

  聽道士這麼一說，廚子面露喜色，但還是忍住笑容，朝何參望去。經過這一會兒的觀察，他早已發現何參才是這裡的主人，這個道士別看咋咋呼呼的，但說話根本就做不了主。

  何參想想便點頭道：「道士說的沒錯，這裡可以住宿，但是這房錢~~~~」

  「我沒錢」，廚子斬釘截鐵。

  「沒錢呀，這個不好辦吶，這年頭，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您沒錢，要是江湖人碰見，說不得是要幫一把的，可咱家小本買賣，做的是迎來送往，伺候人的生意。今天幫了你，明天幫了他，人情落不落的下且不論，店裡這老的小的可都得吃飯吶……」何參意味深長的看著廚子。

  廚子聽何參這麼說，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試探道：「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給店裡幫幾天廚，頂住店的錢怎麼樣？」廚子問何參，怕何參不答應，又補充道：「我這手藝其實還是很好的」。

  不等何參回答，老王頭開口：「幫什麼廚，這是飯館沒錯，但是早沒生意了，我們已經打算關張大吉，你來晚啦。」

  顯然沒想到這個情況，廚子神情一僵。何參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對廚子說：「住店沒問題，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手頭不寬裕都能理解，但咱可說好了，店裡不養閒人，幫廚半個月，這半月之內店裡管吃管住，可沒工錢！」

  「多謝掌柜」，廚子大喜，趕忙又朝何參行了一禮。

  當下，何參便讓老王頭給廚子開了一間客房，安頓好之後，廚子自告奮勇的將幾人還未吃完半盆雞肉帶湯端進廚房一陣烹製，然後，幾人幾乎是粗暴的幹掉了重新製作過的雞湯和雞肉，何參把雞骨頭挨個吮吸了一遍，道士跟老王頭爭最後一口湯差點摔了盆。周媽媽得到老王頭的「照顧」，品味著半條雞腿樂開了花。

  對於為什麼不收這個廚子房錢，老王頭幾次欲言又止，何參看著眼裡，卻沒跟他解釋。何參有自己的考慮，在見到廚子特別是喝了廚子調製的那碗雞湯時其實已經動了心思。他現在需要一個開店時業務能力出眾的人，而這個人顯然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