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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2024-08-23 07:47:24 作者: 少地瓜
  第一百章

  大過年的,又沒出正月,老百姓本就閒的沒事幹,見何家突然被呼啦啦拖出來一大串人,紛紛抓著瓜子擠到街上瞧熱鬧。

  沒過幾個時辰,那風言風語已經傳遍大街,又伴著眾人的口口相傳而越發驚悚、離譜和匪夷所思,恐怕最後連當事人本人聽後都認不出來。

  何光費盡心機、喪盡天良想要保住的顏面,眨眼就散了個乾乾淨淨。

  對這些,晏驕暫時沒功夫管,她先請馮大夫回去歇息,留下小六繼續盯梢,看能不能把何明那條漏網之魚逮著,順便瞧瞧何夫人的後續動作,然後繼續帶人循著小八打聽來的地址去找放河燈那日的小姑娘問話。

  眼見逮著何明之前,從何家的主子嘴裡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就是那些下人,到底主僕有別,還是兩條腿走路的好。

  「一個叫齊情,今年十一,另一個叫隋玉,十二了,」小八頂著個紅鼻頭道,「兩家住的不遠,隋家就在前面過了橋右手邊那條巷子裡,齊家再往後兩條街。」

  雖然太陽出來了,可跟北方的暖日頭沒法比,蔫兒吧唧的,灰慘慘的也沒點溫度,總是又陰又濕的難受。

  晏驕點點頭,腳下不停道:「就近吧。」

  「隋玉家裡什麼情況?」

  小八抹了一把臉道:「兩口子只有一個女兒,好像是六年前才遷過來的,早年的底細還不清楚,如今倒是開了個綢緞莊子,往來南北的販些貨物,頗有些家私。」

  萍州交通便利四通八達,素有天下糧倉的美譽,外來人口不在少數,隋家的情況也很常見。

  隋家確實是富裕的,幾乎一整個巷子都是他家宅院,兩扇黑漆大門塗得亮亮的,隔著大老遠就有看門的小廝揚聲問道:「幾位瞧著面生,若是來隋家做客,可有拜帖不曾?」

  許倩就笑了,「竟有人主動問咱們要起拜帖來了。」

  說的眾人也是忍俊不禁,可落在那小廝眼中,卻是狐疑的緊。

  晏驕道:「窺一斑而知全豹,可見這家上下整治的倒是嚴謹,罷了,且上去表明身份吧。」

  因是找人家小姐了解情況的,晏驕也怕嚇著小姑娘,故而叫許倩上去說明原因。

  那小廝哪裡接觸過這樣的大人物?

  手裡抓了令牌也不認得,只翻來覆去瞧了兩遍,略有些惶恐道:「這位大人,我家老爺年前北上賣貨還沒回來哩。」

  這一行人有男有女,瞧著也不似尋常之輩,偏自家男主人外出未歸,只剩一對母女,可不得提防些?

  晏驕笑道:「不妨事,你家夫人可在?

  我尋你家小姐問個事兒。」

  年前後正是買賣好做的時候,既然隋家做的是綢緞營生,不在家也在情理之中。

  小廝又看了看他們,這才主動引了進去,又請人奉了熱熱的茶,「大人且先坐,小人這就去請我家夫人。」

  不多時,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婦人匆匆到了前面,先行了大禮,又疑惑道:「不知這位大人尋小女什麼事?」

  見她臉上帶著警惕,晏驕就道:「想必夫人也聽說了何家的事了,聽說令愛與何姑娘生前頗為交好,所以來例行問問。」

  隋夫人好像猛地松下弦來,似乎猶豫了下,這才強調說:「大人莫要聽外頭的人亂嚼舌根,其實幾個丫頭也沒多麼好,不過是年歲相近,又同在一處女學讀過幾日書,這才。」

  老爺離家前反覆叮嚀過的,便是每每往來書信也不忘再多提幾遍,不許女兒與何家人往來,若他不在家期間再生出什麼事端,她一個婦道人家如何自處?

  晏驕知道她的擔憂,無非是怕隋玉也被連累,毀了名聲,當即點頭安撫道:「本官曉得,只是例行問話,不光令愛,便是其他曾與何姑娘有過接觸的人都是這麼著。」

  隋夫人這才罷了,轉身叫貼身大丫頭去喊隋玉,自己則踟躇了下,又壯著膽子問道:「大人,這,不知民婦可否旁聽?」

  晏驕打量了她幾眼,「夫人可在外間守著,想必你也知道,這麼大的孩子都是有秘密的了,有長輩在,到底拘束,若是錯漏了什麼信息,後面引起什麼誤會就不好了。」

  她都這麼說了,隋夫人也不敢再提要求。

  好歹一牆之隔,若有什麼不妥當的,只要自己女兒叫嚷起來也不怕了。

  過了約莫一刻鐘,一個穿著洋紅灑金毛邊襖裙的小姑娘就來了,正是當日放河燈的姑娘之一。


  她倒是一副好相貌,身量也高挑,五官柔美秀麗,跟隋夫人卻不大像,許是更多的隨了那尚未露面的隋老爺。

  隋玉應該是聽過去傳話的丫頭提醒後剛換的見客大衣裳,不然在自家守著親娘,原本不必這樣隆重。

  見有外人在,她懵懵懂懂的看向何夫人,「娘,不知這位?」

  晏驕挑眉看向隋夫人,合著還沒透口風呢。

  隋夫人略略有些尷尬,斟酌再三,到底是委婉的說了,末了還不忘提醒道:「事關重大,你莫要使性子,胡說些有的沒的。」

  隋玉倒是意外的激動,聞言忙道:「我哪裡有胡說!」

  隋夫人飛快的看了晏驕一眼,又扯了她一把。

  小姑娘撅了撅嘴巴,倒也是知道分寸的,不再多言,規規矩矩上前跟晏驕行了禮。

  晏驕喜歡她標緻活潑又不失分寸,果然像走親戚似的拉著手看了一回,笑著對隋夫人道:「倒是好個相貌。」

  當娘的就沒有不喜歡聽這話的,這些年晏驕每每以此開場,素來都是屢試不爽無往不利。

  果不其然,剛還一臉忐忑的隋夫人一聽,也露了笑模樣,忙謙虛道:「當不得大人夸。」

  「當得當得,初次見面」晏驕笑道,才要順手從身上擼點什麼首飾下來哄孩子玩,結果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出門匆忙,壓根兒沒來得及帶啥首飾,唯一一個荷包里裝的還是肉乾。

  最糟心的是,現在連肉乾也被小六提前吃光了。

  還是許倩因昨兒夜裡執勤,首飾還沒卸了,便順手擼了自己一個赤金嵌紅寶石的雙龍戲珠鐲子,借著替晏驕擺弄衣袖的當兒塞了進去,晏驕又拿出來給了隋玉。

  雖然冷不丁從袖子裡掏出來頂貴重的光腚鐲子很詭異,但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隋玉大吃一驚,忙搖頭推辭,「這太貴重了。」

  光看分量也得有約莫一兩,再算上上面的寶石、珍珠,以及額外的工錢,沒有五十兩銀子絕對拿不下來。

  滿打滿算,自己首飾匣子裡尚且沒有一件能與這鐲子相媲美,這位夫人與自家素無往來,哪兒就敢要這樣貴重的禮物了。

  隋夫人也唬了一跳,「使不得使不得!」

  現在她倒是相信對方沒有壞心了,但這一出手也忒嚇人。

  許倩也知道這一把算是弄毀了,不由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仰頭看房梁。

  她身上哪兒有什麼便宜東西?

  再者就是紅寶石髮帶,那個更貴……

  兩邊推辭了一回,鐲子到底沒送出去,不過氣氛倒是比最初活泛許多,晏驕帶著隋玉往裡間暖閣里去的時候,隋夫人看她也不像看人販子了。

  到底是無知者無畏,隋玉雖然能看出晏驕等人身份尊貴,可到底見識有限,方才的一個插曲更是叫她徹底放鬆下來,當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家幾年前搬來之後,先認識了另一個叫齊情的小姑娘,後來兩家長輩一起送了兩個小姑娘去城中女學,又在裡面認識了死者何阮。

  三人一見如故,沒多久就形影不離。

  可到底何阮比她們大幾歲,這兩年家裡開始有意識的物色合適的男孩兒,又時常帶著外出,名為聚會、實為相親的,三人難免見得少了,不過情分倒是沒輕。

  「尤其是今年,」隋玉沮喪道,「我們三個就沒能一起出去玩過,何姐姐不是去赴宴,就是跟著出城上香的,好容易到了年下,偏,偏又傳出些不好的話來……」

  到底是個小姑娘,說到這裡,她也不禁紅了臉。

  晏驕拍了拍她的手,柔聲問道:「私下裡你們沒見,那學堂里呢?

  她這一二年可曾頻繁接觸什麼人?」

  隋玉搖頭,失落道:「她這一二年都不大來上學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歪著頭想了會兒,又不大確定的說:「不過偶爾我們倒是寫信,叫丫頭婆子的接著送東西順便傳口信什麼的。

  何姐姐說她曾去過文會,特別有意思,好些都是身上有功名的才子,還有他們的親眷姐妹之類,很有趣,還說日後也請了我們去。」

  「哪裡的文會?」

  晏驕心頭一動,追問道。

  隋玉搖搖頭,又道:「那倒沒細說,但我記得有次她無意中說起流觴曲水什麼的,想來是城外有小河的園子。」


  要做流觴曲水,必然要有曲折多彎的水流,而且還不能太寬或是太猛。

  晏驕讚許的道:「真是個機靈丫頭。

  那她說過誰帶她去的嗎?」

  既然是文會,父母帶過去的概率很小,而何阮又只是個僅在女學讀書,才華平平的女子,若無引薦,怕也難入內。

  「女學裡就我們仨最要好,何姐姐也不胡亂跟外男往來,她又沒有什麼姑表親的,所以我猜是她哥哥。」

  提起這個人,隋玉就忍不住皺起眉頭,臉上浮現出毫不掩飾的厭惡,「她哥在正經書院,卻不正經念書,整日家遊手好閒的,弄些歪門邪道,不是好貨。」

  「何明?」

  晏驕問,同時對這個小姑娘再次刮目相看了。

  難為她這樣小的年紀,竟然邏輯如此嚴密、思維也這樣清晰,能從何阮含糊的書信中推斷出這許多細節。

  晏驕朝許倩打了個手勢,讓她先去外面告訴小八,提前查找萍州城內外符合條件的園子,自己則多跟隋玉聊聊,或許能有什麼其他的線索也未可知。

  她從來都是擅長言辭的,幹了這行後又格外留心與人交流的方式方法,在她有意的引導下,隋玉的話匣子很快就打開了,好幾次說的跑了題。

  「大人,您覺得人有前世嗎?」

  小姑娘突然轉了轉眼珠,往前湊了湊,神神秘秘的問道。

  晏驕一怔,認真思考了下,「或許有吧。」

  見她分明是個大官兒還沒有架子,又不似旁人那般敷衍,隋玉先就感激了三分,不禁將她引為知己,越發壓低了聲音,「不瞞您說,我上輩子打過仗哩!」

  真是童言童語,晏驕差點噗嗤笑出聲來,又怕小姑娘惱羞成怒,忙也跟著嚴肅起來,「你還記得?」

  隋玉眨了眨眼,小聲道:「其實記不大清了,畢竟隔了一輩子這麼遠嘛,不過倒也剩下幾個零星的片段。

  我小時候跟爹媽說,他們非但不信,還惱了呢,只罵我胡說八道,不許再提。」

  說到這裡,她還有些委屈。

  晏驕失笑,「你還小時候?

  你如今才幾歲?」

  這小丫頭,古靈精怪的。

  隋玉不服氣的哼哼幾聲,忙把證據擺出來,「我記得好些人哩,雖然看不大清,可都穿的破破爛爛的,還有那麼多血!」

  「遠處好像還有火,喊打喊殺的,對了,我還能聞到味兒呢!」

  「啊,我好像還從馬車上摔了下來,可疼呢!」

  「您說,我從未離開過江南,若不是有上輩子,我又怎麼能記得這樣真切,又是聲兒又是味兒,又是疼的。」

  她只是搖頭晃腦說個不停,還急切地想要得到晏驕的肯定,好回頭用來壓制父母,殊不知晏驕聽了這些後,整個人都已經是懵了。

  小姑娘描繪的這些場景或許她自己不知道,但晏驕明白啊:

  那是打仗啊!

  「大人,大人?」

  見晏驕走了神,隋玉忙舉起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晏驕迅速回神,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緊張起來,心臟也跟著砰砰狂跳。

  「你才剛說從未離開過江南?

  你是這裡生的不是?」

  隋玉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可兩人說的投機,也就點頭道:「是啊。」

  「那我可聽你娘的口音,似乎是有些西北一帶的意思。」

  晏驕不久前還在鎮遠府待過,且身邊多得是在西北一待十幾、幾十年的人,對那裡的口音再熟悉不過,絕不會出錯。

  隋玉忽然咯咯笑起來,「我爹娘都那麼大啦,又是做買賣的,以前住過別處也未可知呀。」

  晏驕一愣,也跟著笑了,「那倒是。」

  雖然自己就是莫名其妙穿越來的,但前世記憶什麼的,晏驕還是本能的不大相信。

  可若不是前世記憶,那就是今世的了,但問題是大祿戰爭結束都好多年了,打仗的時候隋玉才幾歲?

  別說記憶力,視力發育完全了嗎?

  晏驕才要笑,可腦海中猛地划過一個沉寂許久的念頭,然後她整個人都像是過了電一樣戰慄起來。

  「冒昧的問一句,你爹臉上可受過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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