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番情景,順子頓時火冒三丈,氣血沖紅了他那稚嫩的面頰,憤怒罵道:「你有病吧!」
不明所以的妮兒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放下手中的活兒,向順子這邊靠攏。
「你是腳賤嗎?」順子氣得全身顫抖,用力攥緊了拳頭。
看著散落一地的鐵皮銅塊,以及臉漲的通紅的順子,鐵頭毫不遮掩面孔上的輕蔑神色,譏笑道:「撿破爛啊,破爛大王?」
「我呸!」鐵頭吐出嘴裡嚼爛的草,扭動脖子,隨後看向走近的妮兒。接著他揉了下眼,指著妮兒笑道:「這不是那個快要死的妮兒嗎!」
此話一出,全場的空氣都凝固了起來。
恍惚間,妮兒全身已失去了血色,一臉慘白。顫顫巍巍抬起手來指著鐵頭,似乎是想到了些什麼,剛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她的牙齒直打哆嗦,身軀高頻率顫動,但說不出一句話來。眼中氤氳著的水汽,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
「哐當!」
順子一個箭步上前,一拳砸過,直擊鐵頭面門,乾脆利落。兩道鮮紅的血跡濺出,染紅了鐵頭的口鼻。
順子怒火中燒,當鐵頭說到妮兒要死時,順子的心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一股悲涼從腳底湧向全身。
他雖然學習好,平時待人禮貌乖巧,是大人們眼裡的好孩子,但卻不是個懦弱的小孩。
一掃妮兒痛楚的神色,他再也忍不住了,憤怒將他的理智吞沒。
一個健步就湊到鐵頭面前,待鐵頭來不及反應時,那早已攥緊的拳頭便猛得砸去。
鐵頭應聲倒地,仰在草地上,身軀像蛆一樣扭動著。
感受到臉上的綿密液體,他不自覺用手一抹,定睛一看,鮮紅夾雜著大量腥味充斥著他的口腔。
在學校,他鐵頭可算是校園一霸,雖然是低年級,但是打架鬥毆、欺負同學的事情卻沒少干。
因此同學們都怕他,被欺負了也不敢有任何反抗。因為一旦反抗後,會遭到更加變本加厲的毆打與辱罵。
在他的意識里,順子這個他平常眼裡的好學生,是斷然不可與他「爭鋒」的,被打了之後還手都不敢,更不可能有主動打他的可能。
看到平常文文弱弱的好學生主動扇他的臉,他再也保持不了之前那種輕鬆的神情,他宛如野獸般發出嘶啞的吼聲,暴怒道:「你死定了!老子要弄死你!」
隨後,他立即起了身,朝著順子撲去。
電光石火間,不僅是妮兒,就連鐵頭身後的柱子也看呆了,雙雙愣在了原地。
待順子與鐵頭扭打在一起,在垃圾堆上來回翻滾時,妮兒才反應過來,驚呼道:「順子哥!」
兩人互拽著衣角,只見雙方破舊的上衣均被扯得稀碎。激烈的爭鬥中,兩人從垃圾堆上翻滾至草坪,拳頭猛烈向對方砸去,傳來「砰砰」響聲。
本以為順子打不過自己的鐵頭,見順子打架一點也不慫,甚至略微占據了上風,甚至將自己壓在了身下,鐵頭就有些氣急敗壞了。也不管是不是以多欺少,直接朝旁邊的柱子喊道:「一起弄他啊!看什麼!」
柱子立馬回過神來,拋開書包向二人奔去。柱子個子高,氣力也大,他一把扯開順子並將其推倒在地上,隨後用手肘懟在順子胸前。
鐵頭見狀,飛撲到柱子旁,見順子已經被按在地上磨擦,便狠狠地踹了幾腳,怒罵道:「看我不弄死你!」
「啊~痛~」
鐵頭那幾腳重擊,疼得順子哀嚎了起來,他護著頭,蜷縮在地上。
「你們別打了,你們憑什麼欺負順子哥!」妮兒見順子被兩人按在地上打,忍不住喊道。
在充滿怒火的激烈衝突中,妮兒的喊聲起不了一絲作用。
見順子被兩人持續的毆打,妮兒忍不住上前勸阻。
她用手去拽住柱子的胳膊,企圖將柱子拉開,使順子能夠站起來。
但是她的力量和柱子相比太過於懸殊,被柱子一手推開。
「砰!砰!砰!」
「啊!」
只見妮兒被柱子推開後,踉踉蹌蹌向後倒退,似乎是止不住步伐。她大叫一聲,便僵直地向後倒去,「哐當」一下,重重栽倒在了草坪上,沒有了聲響。
當妮兒應聲倒地,過了半晌卻並未站起之時,眾人才將目光轉了過去。
側臉見妮兒直愣愣的躺在地上抽搐,順子立即推開了愣神的柱子,急忙朝著妮兒跑去。
只見倒地的妮兒雙眼上翻、嘴唇發紫,口中吐著白沫,並沿著嘴角流出。
她的身體和四肢也在瘋狂抽搐著,見狀,順子明白,妮兒又發病了!
順子狠狠盯著鐵頭和愣神的柱子,牙關緊咬,怒吼道:「滾!」
隨後便迅速解開了妮兒衣領上的扣子,熟練地將妮兒的身子翻動,使其側臥。
柱子從來沒有見到過此番情景。突然見到妮兒躺在地上抽搐的樣子,心裡也有了些許緊張,臉上也滿是不安的神情,畢竟妮兒的摔倒是因為他推的那一下,如果妮兒真有什麼事情,他絕對脫不了干係。
反觀鐵頭,當看到妮兒發病、順子去給妮兒做緊急措施之時,鐵頭的雙腿就在打顫,顫巍巍地離開案發現場。
他此刻站得遠遠的,靠在了紡織廠後門旁,遠遠注視著此地的動向。
順子脫去了上衣,折成長條墊在了妮兒的頭下面、護住她的脖頸,看著此番發病的妮兒,順子心裡不由得湧起一陣悲傷。
妮兒的羊癲瘋是父親遺傳的。
她的父親在四年前,因此病發作時間過長,錯失了最佳搶救時機,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當時的妮兒正五歲,已經有過了多次發病行為,父親死在眼前的經歷,給妮兒帶去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每當想到自己的病情,想到在未來的某天會突然死去,妮兒就忍不住傷心痛哭。
她渴望活著,她離不開她的母親,也離不開一直默默照顧她的順子哥哥。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父親那般年紀,能不能陪母親一起老去,能不能在睡著的第二天睜開眼睛、呼吸著新一天的空氣。
為了治好妮兒的病、控制妮兒的病情不讓其發作,妮兒的媽媽不得不將家庭的大半收入都拿去買了藥,這還是在順子爸對妮兒家有照顧的前提下。
妮兒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自己的病能好起來,這樣就不用看到母親每天以淚洗面,就不用擔心別人跟她玩、跟她鬧的時候都小心翼翼。
因此,妮兒也只有順子一個朋友,唯一一個肯陪著她玩的同齡人。
兩分鐘過去了,妮兒抽搐的頻率逐漸降低,呼吸也趨於平穩。
看著眼前、緊張盯著自己的順子哥,妮兒就知道自己又發病了,頓時眼眸水霧瀰漫,淚珠「嘀嗒嘀嗒」一顆顆順著眼角滑落,默默啜泣著。
不一會,哭聲間歇。
她側臥在草地上一動不動,因淚水模糊的雙眼已失去了神采,黯然無光。粉紅的小嘴微張,用力吸著帶有青草味道的空氣。
她的鼻涕夾雜著唾液,沿著面頰的邊緣向下滴落,落到了參差不齊的青草上,在草間拉出了長長的晶瑩絲線。
「妮兒!妮兒……」順子輕聲問道,用手碰了碰妮兒的手臂。
妮兒不做聲,目光依舊呆滯。
站在一旁的柱子,見妮兒醒過來,壓在心頭的重量瞬間消散。他看著順子和妮兒,本能的上前一步,但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如同一根棍子一樣直愣愣地杵在一旁。
遠處的鐵柱看情況好轉,緩緩上前,緊貼柱子身後,拉了拉柱子衣角,示意讓他離開。
兩人最後什麼也沒說,撿起地上的書包便默默離去了。
順子也沒有在意離去的二人,他現在只關心妮兒的狀態。
妮兒雖然醒過來了,但是躺在地上不起來,也一直不說話,只是愣愣盯著前面,不知道在想什麼,這可不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