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林中,時不時傳來一聲聲未知生物的啼叫,叫聲悠遠悽厲,在山間迴響。
蛙蟻蟲蛇藏於繁密的葉下、樹幹之上,還有的隱匿於石縫間,耐心等待著它的獵物至此經過,給予它們致命一擊。
一隻遍布金錢紋樣的大貓此時正在林間獸道上緩步遊蕩著。抬眼一看,原是一隻雄壯的花豹。
它時而抬頭警惕著四周,時而低頭輕嗅著地面,似是在找尋著什麼,順著林間小道一直向叢林邊緣尋去。
不一會,大貓沿著河流來到了林子外圍,它齒間的血跡還未乾透,顯然是已經用過「晚餐」了。
雖已是深夜,但夜間的昏暗情形,對貓科的視力造成不了任何影響,它此時正盯著遠處的火光和孤獨的人影,目光森寒。
順子爸正坐在一岩洞外燒著火,火堆旁插著幾條烤魚,顯然這便是今晚的宵夜了,今天是採藥的最後一晚,明天就得回家去了。
岩洞臨近小河又背靠岩山,這個地方是他的經常落腳的營地,地處龍口山深處,人跡罕至。
他每次來山中採藥,晚上都會在此處岩洞中歇息一晚,因此岩洞中也備了些柴與乾草,墊著就能睡。
雖然他也有背負著一個小帳篷,但是蜷著在裡面並不怎麼舒服,不到情況特殊也不會用上那個雞肋的玩意兒。
岩洞外是石頭灘上架著一些樹枝和荊棘條,半人高,近一米寬,呈弧狀,上面壓砸著石塊與泥土,灑散著淡黃色的驅蟲粉末,將順子爸緊緊圍繞保護在內。
這荊棘牆是他多年來搭建的傑作,每次路過此處都會花少些時間去撿一些刺藤拋在此處,日積月累下,刺牆也有了一些規模,對防止野獸侵擾有很大的用處。
在去年的一次採藥中,順子爸發現刺牆似乎是變高了些,便明白也有人在此歇腳,加固了刺牆。嘆了一聲這也算是行了些好事,為來生也積了陰德。
雖然順子爸並不信鬼神,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順子爸自幼聰慧,家中經濟條件尚可,在順子爺爺的悉心培養下,一路過關斬棘,上到了高中並參加了高考,進入了一所醫學類專科學校。
八零年代的專科學校含金量可不低,畢業後順子爸便被分配到了醫院。
但他並不適應大城市中令人羨慕的體制內工作,秉著父親年事已高的理由,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辭職。回到了家鄉,做起了一名鄉村醫生,和父親一起撐起了白楊山上的診所。
自四年前順子爺爺於龍潭山一帶墜亡,順子爸便一邊拉扯著順子長大,一邊獨自經營著診所,為山中貧苦的父老鄉親們開藥治病,僅收取著微薄的醫藥費。
「咔嚓!」
木柴燒得乍響,星火四濺。順子爸用木棍將飛落的火星抹滅,又撥開火堆,向內加了一把柴,讓火燒得更旺了。
焰火搖曳著熾熱的光芒包裹住順子爸的臉,那熱浪烘烤在樸實而堅毅的面龐上,也令他一身寒氣全無,面龐也漸漸被烤得繃緊、富有韌性。
他不自覺抬起來頭,退避著翻湧的熱浪。結果看到了今生未敢忘懷的一幕,頓時寒毛乍起,心也霎時如墜寒窖,仿佛被冷風吹過,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刺牆的不遠處,一隻花豹正冷冷注視著他。
「咕咚……」順子爸咽了下口水,喉結滾動,汗珠順著額頭向下滑過了下頜角,滴落在鵝卵石上,濕潤的圖案又瞬間被篝火烤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
上山採藥這麼多年,最危險處不過是龍潭峽谷,裡面遍布毒物。
可對於順子爸這種毒物免疫的藥師來說,令人聞言色變龍潭峽谷不過爾爾。自幼陪父親橫穿龍潭山的順子爸,這是第一次在山中遇到大型野獸。
豹子他見過,不過是體型嬌小的雲豹罷了,站遠處一吼一喝,石頭一扔,大棒一敲,那貓似的玩意兒早就溜個沒影了,可這大貓,該怎麼辦?
順子爸此時擁有的最高級的裝備,就是那把長約半米、用了多年的黑色砍柴刀,可它現在正插在背包側邊,距順子爸將近一米的距離。
「該怎麼辦?這玩意兒怎麼弄……」
順子爸腦子轉得飛快,思索著對策。
此時他繃緊的肌肉已變得酸軟,目光緊盯那大貓,注視著它的一舉一動,隨後緩緩蹲下,向著背包側移。
他見大貓毫無動靜,「唰」的一聲,迅速抽出了那把救命砍柴刀,謹慎地置於側前方,對準大貓的方向持握著,心裡也鬆了一截。
大貓動了,向著刺牆緩步前行。
在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它身體微俯,體態勻稱,肩胛處和腿部的肌肉微脹且拉扯著,氣宇軒昂,怒目圓睜盯著順子爸。「吼……」嘶啞的吼聲在喉嚨和胸腔內振動,不斷警告著遠處的獵物。
順子爸眼珠一轉,順勢蹲下,左手瞬間從火堆中扯起了一根四指粗的燒火棍。用燃燒的火焰在面前晃了晃,威脅著那隻處於捕獵狀態的大貓,右手則是提著砍柴刀蓄勢待發,準備給予大貓致命一擊。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大貓未動,順子爸也未動。
忽然,起風了。
「嘭!!!嘭嘭……」幾聲密集的槍響從遠處林中傳來,驚起一群飛鳥,向叢林上方天空迎風逃散。
順子爸和大貓也被槍聲驚到,抬眼向林中望去,但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到,只能依稀聽到漸而漸近的槍聲。
「什麼鬼東西,這麼大晚上打獵!」順子爸忍不住嘟囔,獵人大晚上下夾子他倒是見過不少,但現在這個年代,有槍的獵人還真沒有見到幾個,畢竟槍是違禁物品。
心裡雖然想著別的事情,但也並沒有真正放鬆下來,正在思量著要不要大喊,將獵人喊過來趕走這隻大貓。
天眨眼就沉了下來,夜也被遮掩得密不透風,寂芒寥落,幾道雷電似巨蛇在雲層中交錯、穿梭,不時傳來陣陣雷鳴,掩蓋了槍聲。
這不對勁的天氣讓順子爸也不覺啞然,白天是大太陽,這夜裡倒也不至於下雨吧,不過天氣的變化速度卻遠超他的想像。
風從雲端起,雨自林中來。
大雨瓢潑而下,熄滅了篝火,周圍又是漆黑一片。
順子爸暗想「壞了」,沒有火的威脅,那大貓應該就沒有顧慮了。他此時佇立在雨中一動不動,當然,首先得忽略他正瘋狂打顫的雙腿。
順子爸依舊緊盯著大貓,汗如雨下。
「啊!滾滾,啊!老子不怕你,來啊畜牲,來啊……」順子爸忍不住了,在雨中大聲吼叫,手上的木棍和砍柴刀瘋狂揮舞著,身子胡亂跳動,試圖威脅著遠處的大貓,將它嚇跑。
大貓在雨中淋著,轉頭似是聆聽林中隱隱約約傳來的槍響。
它又晃了一眼正在那裡瘋狂大叫的男人,隨即打了個哈欠,完全無視了眼前的「跳大神」。默默繞過了刺牆,沒入了黑暗而潮濕的叢林中。
見大貓被自己英武的姿態嚇跑,並且在等待片刻鐘後,發現大貓並沒有回來的跡象,順子爸不自覺鬆了口氣,速速走到了岩洞口避雨,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