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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3 07:50:45 作者: 夢溪石
  見他答應得爽快,陳恭反而狐疑:「你不是說你身上沒錢了嗎,那還哪來的錢買驢肉夾餅?」

  沈嶠:「沒錢可以出去掙啊!」

  陳恭嗤笑:「就憑你?我聽說讀書人可以給人家當帳房寫家書,可你連眼睛都看不見,怎麼寫?總不成和我一樣去扛米袋罷?我可告訴你,三個驢肉夾餅,一個也不能少,別以為可以賴帳,你出去打聽打聽,我陳大郎別的沒有,打起架來可是鬼都怕,瞧見剛才那兩個窩囊貨沒有?你明日要是拿不出三個餅,就到外面吃風去罷!」

  沈嶠脾氣很好,聽見這樣的語氣也沒生氣,還笑了笑答應下來。

  破廟雖然很破,四面漏風,連一面完好的窗戶也沒有,可勝在柱子多,將幾面神台立起來也可以擋擋風,還有些陳恭自己搬過來堆成的草垛柴禾,前者擋風當被子蓋,後者燒了取暖,不過這些他只自己用,現在看在沈嶠願意「上供」的份上,陳恭勉強分給他一點草垛柴禾。

  見沈嶠居然準備充分,隨身包袱里還帶著一件厚實的舊衣裳當被子蓋,陳恭不由冷哼一聲。

  那兩個乞丐一直沒回來,估計是找到新的棲身之處了,陳恭毫不客氣地將他們原先用來當被子蓋的衣裳拿過來,聞了聞有股酸臭味,只好撇撇嘴丟掉,將身體挪近火堆一些。

  他原想將沈嶠的衣裳也搶過來,但轉念一想,等明日對方拿不出「供品」,自己再發難也不遲。

  抱著這個念頭,他不知不覺睡著了。

  隔天一大早,陳恭就起來了,像往常一樣,他準備去米鋪幹活。

  四下一看,沈嶠已經不見了蹤影,只留下被壓出印子的草堆,和一堆燒剩的柴火黑灰。

  陳恭也沒在意,如常去米鋪上工,他是絕不相信沈嶠今日真能帶回三個夾餅的,因為若他真有什麼余錢,也沒必要住到那個鬼都不住的破廟裡頭了,但對方沒力氣又是個瞎子,又能靠什麼掙錢?

  可別兩手空空回去,老子一定打得你連你娘都認不出來!

  傍晚的時候,陳恭往破廟的方向走,一面暗暗思忖。

  還沒踏入大門,他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自己的腳步聲似乎引來沈嶠的注意,後者抬起頭,朝他笑了一下:「你回來了。」

  「驢肉……」陳恭陰著臉剛說了兩個字就停住了。

  因為他瞧見三個裝著驢肉夾餅的紙包,整整齊齊碼在自己睡覺那塊地方的草堆上。

  第7章

  陳恭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你帶回來的?」

  沈嶠點點頭:「你不是讓我帶三個驢肉夾餅回來嗎?」

  陳恭注意到,對方身上的衣裳換成了一套青色的新袍服,原來那套灰袍則被他除下來當作被褥鋪在身下,人還是那樣乾淨整潔,指不定是在哪裡沐浴清理過了。

  「你從哪裡掙來的錢?」陳恭狐疑。

  沈嶠笑道:「自然是正道,你看我這模樣,難不成還能去偷去搶?」

  陳恭哼了一聲:「誰知道呢!」

  話雖如此,他仍舊拿起一個夾餅,觸手溫熱柔軟,可見是剛出爐的,打開紙包,一口咬下去,夾餅烤得金黃,裡面的肉汁隨著餅皮被咬掉而流出來,焦香四溢。

  陳恭饞蟲大動,一口氣就吃了兩個,剩下一個沒捨得吃,想了想,準備留著明日當早餐,吃完了正好去上工。

  他扭頭去看沈嶠,後者還盤腿坐在那裡,手裡抱著那根竹杖,眼睛微微闔著,也不知道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在想事情。

  「喂,你是哪裡人?」

  沈嶠搖搖頭:「我不知道,路上摔了一跤,腦袋跌破了,很多事情都忘了。」

  「不說就不說,還編什麼藉口,你當老子很好騙麼!」陳恭不以為然,登時沒了交談的興趣,直接躺下來。

  結果也不知是不是吃撐了,翻來覆去也睡不著,陳恭忍不住又打開話匣子:「喂,你白天到底幹什麼去了,怎麼掙得到錢的?」

  那頭傳來一個輕飄飄的聲音:「摸骨算命。」

  陳恭騰地坐起面向他:「你會摸骨算命?」

  沈嶠還是盤腿坐在那裡,笑道:「其實也不叫算,一個人是貧是富,從手掌總能看出點蛛絲馬跡,也算是混口飯吃的雕蟲小技。」

  陳恭來了興趣:「那你也給我看看,我將來到底有沒有富貴命啊?」


  沈嶠:「你的手我看看。」

  陳恭將手伸過去,沈嶠在他雙手上摩挲片刻:「你平日裡習慣扛重物,應該是在米鋪或碼頭打短工的罷?」

  「還有呢?」陳恭並不笨,知道自己手上有厚厚的繭子,對方肯定是從繭子上判斷出來的。

  「你性子倔強,生性剛強不服輸,又有些多疑,定是小小年紀與家裡人鬧翻了,而且家裡應該是有個後爹或後娘。」

  陳恭不由瞪大了眼睛:「還有呢?」

  沈嶠笑道:「如今亂世,正有一番可為,以你的性子,去投軍,將來未嘗不能有一番作為。」

  陳恭:「你怎麼看出這些的?」

  沈嶠:「你的口音是本地口音,所以不可能是外地逃荒過來的,本地人一般都會有宅子,除非你家裡頭出了什麼變故,結合你的性情而言,更像是我所說的那樣,與家裡人鬧翻了。但就算是與家裡人鬧翻,若有親爹親娘在,總不至於坐視你在外頭風吹雨打,所以應該是親爹娶了個苛刻的後娘,又或者家中雙親早亡。」

  這一條條娓娓道來,陳恭總算有點服氣。

  陳恭:「那你為何又知道我去從軍會有出息?」

  沈嶠:「你不想受後娘的氣,所以憤而離家,寧願住在這裡,昨夜又為了驢肉夾餅與乞丐打架,可見是個對別人狠,也肯對自己狠的人,這樣的性子,應該能適應軍中環境。」

  陳恭冷哼一聲:「說到底,你是瞧不起我這樣的人罷,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還要劫你的東西,繞了一大圈,不過是為了嘲笑我罷了!」

  沈嶠笑道:「我自己都落魄至此,哪裡還有資格嘲笑別人?你方才不是問我如何能摸骨算命麼,我只不過以你為例給你解釋一番罷了,是不是還挺準的?雖說賺不了大錢,掙頓飯錢總算還是可以的。」

  陳恭:「你既然說得那樣好聽,好像樣樣都懂,怎麼還如此落魄,難道是半路上被盜匪打劫了?」

  沈嶠:「算是罷,我自己也不記得了,腦子一時靈光,一時不靈光,許多事情都模模糊糊,多虧你肯讓我留下,不然我這兩日還真不知去哪裡過夜,我還得多謝你才是!」

  這頂高帽子戴下來,陳恭舒服許多,連帶收了那三個驢肉夾餅,他也覺得理所當然,好像自己當真保護了沈嶠。

  「那什麼,明天還是三個夾餅啊,別以為跟我說這麼多話就可以矇混過關!」

  「好。」

  等到隔天傍晚陳恭回到破廟裡時,照舊還是有三個驢肉夾餅放在他的位置上,那頭沈嶠手裡也正拿著一個在吃,慢條斯理,不像在吃驢肉夾餅,倒像是在吃什麼山珍海味。

  裝模作樣!正值叛逆年紀的陳恭心裡難免又要冷哼一句,扭過頭打開紙包,狠狠一口咬下去。

  隔日傍晚陳恭回來時,照舊還是三個夾餅放在那裡,他也沒客氣,直接拿上來就吃,雖說沈嶠有問必答,脾氣很好,但陳恭總覺得跟他格格不入,話不投機。對方的話,自己聽不大懂,而他的兇狠霸道對沈嶠也不起作用,一拳打在棉花上,明明逞威風的是自己,到頭來憋屈的也是自己。

  他直覺沈嶠這人不簡單,不僅僅是因為對方始終保持整潔乾淨的衣著,像讀書人一般文弱的外表,還有一種令人說不清摸不透的感覺。

  明明大家都要在這破廟裡棲身,偏偏自己在他面前還像低人一等似的。

  陳恭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他也不喜歡沈嶠。

  這裡四面透風,晚上冷得要命,除了兩個大活人之外,估計也就數耗子最多了,鞋子破了,腳趾頭好像被咬了一下,陳恭哎喲一聲,也不想起來與耗子置氣,索性將身體蜷縮得更緊。

  呼呼的風聲之外,外面似乎還有腳步聲傳來。

  可這見鬼的大風天,誰會來這種破地方?

  陳恭迷迷糊糊正要睡著,忽然聽見沈嶠道:「外面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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