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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3 07:50:47 作者: 夢溪石
  聲音嬌滴滴的,最重要是聽起來異常熟悉。

  陳恭覺得聲音熟悉,渾身一震,抬起頭,便看見一名少女坐在牆上,紅衣烏髮,金環束髻,正衝著他們巧笑倩兮,全身上下除了聲音之外,沒有一處與昨夜那個小和尚吻合的。

  這樣美貌的女子,換作往日走在大街上,陳恭肯定要多瞄幾下,但此時他想起出雲寺里那三個和尚慘死的情狀,只覺陣陣發冷,竟連多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白茸笑吟吟道:「怎麼嚇成這樣,故人重逢,難道不應該高興麼,我是特地來找你們的呢!」

  沈嶠看不見,只能朝聲音來源處拱手:「不知這位娘子找我等有何貴幹?」

  白茸噘嘴:「什麼這位娘子,叫得這樣生疏,我姓白,叫白茸,這是牡丹的別名,你也可以叫我小牡丹!」

  伴隨著說話聲,她身形一動,閃到兩人面前。

  白茸看上去對沈嶠興趣更大,甚至伸出手要摸他的臉。

  指尖快要碰觸到的時候,沈嶠似乎感覺到了,往後退了兩步。

  白茸咯咯一笑,也不兜圈子:「昨夜你們倆,一個是念殘卷的,一個也從頭到尾在旁邊聽了,想必都記住不少內容,我現在要將殘卷內容全部默寫下來,可是裡面有些詞句記不大清楚,很需要你們的幫助,至於酬勞,事成之後,想要錢財還是美人,自然都能得償所願~~」

  最後一句話拖長了語調,嬌媚裡帶著曖昧,足以令任何男人心笙搖動。

  陳恭只覺耳朵一熱,差點就要應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用力按了一下,他回過神,趕緊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識字啊!」

  沈嶠也道:「您找錯人了,他不識字,我是瞎子,昨夜也只是照本宣科,不解其意,念完便忘了,怕是幫不了您的忙。」

  白茸笑嘻嘻:「你們現在心慌意亂的,自然想不起來,待跟著我回去之後好生想想,說不定就能想起許多了。奴家生得這樣好看,你們忍心拒絕我麼?」

  說罷也不等沈嶠二人回答,直接伸手就朝他們抓過來。

  陳恭腦海里警鈴大響,身體也想跑,可不知怎的,看著對方一隻纖纖素手伸過來,卻使不出半分力氣,只能愣愣看著那隻手拂過自己的肩膀,他腿一軟,整個人便癱在地上。

  「師妹好興致,這是又準備殺人呢?」與蒼老嗓音一併出現的,卻是一張俊美之極的年輕面孔。

  男人輕飄飄從牆上落下,朝臉色微微一變的白茸笑道:「難得看見師兄,師妹難道不開心麼?」

  白茸只得暫時舍了沈嶠陳恭二人,專心致志應付眼前的不速之客:「師兄說哪裡話,我就是很久沒有看見你,方才又驚又喜,一時忘了反應。」

  霍西京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目光掠過陳恭,落在沈嶠身上,露出很感興趣的表情:「這樣俊俏的郎君,左右師妹也是要殺掉的,不如先將他的臉皮給我,你再殺如何?」

  白茸不著痕跡擋在沈嶠身前:「師兄說笑了,我沒想過殺他們,倒是師兄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總不會是千里迢迢過來找我聊天敘舊的罷?」

  霍西京:「聽說師妹昨晚得了一樁天大的機緣,正好我也路過此地,就順道過來看看。」

  白茸:「師兄在打什麼啞謎,師妹我可聽不懂呢!」

  霍西京微哼:「昨夜六合幫帶著《朱陽策》殘卷在郊外寺廟出現,被晏無師給毀了,當時你也在場,聽說殘卷被毀之前,晏無師曾讓人念了一遍,以師妹你的聰明伶俐,想必是已經默寫出來,準備交給師尊了?」

  白茸吐吐舌頭,作出小女孩嬌嗔情狀:「以我對師尊的孝心,這樣的東西自然要交給他老人家處置,師兄該不會是聽說消息之後,想來搶功勞罷,我可不依啊!」

  霍西京:「師兄倒有個好辦法,你不如將東西交給我保管,我們再一道回去給師尊復命,這樣就不怕你弄丟了。」

  白茸笑道:「師兄當我是傻子麼?」

  霍西京也笑:「你這樣信不過師兄,讓師兄好生傷心啊!」

  這對師兄妹言笑晏晏,實則句句暗藏刀劍,都在盯著對方的空門和弱點。

  白茸一刻不敢放鬆,明知沈嶠帶著陳恭逃走也無暇他顧,只能全副心神都放在霍西京身上,生怕一不小心著了對方的道。

  霍西京挑眉:「他們走了,師妹難道不追嗎?」

  白茸笑吟吟:「比起他們,我還是覺得師兄更重要些。」


  這番話說得情意綿綿,可他們倆心裡誰都明白,壓根不是那麼回事。

  ……

  陳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沈嶠拉起來就跑的,沈嶠眼睛看不見,饒是有竹杖,走路也撞撞跌跌,陳恭身上沒力氣,只能在後面給他指路,兩個人跑了大半個時辰,陳恭忍不住喘氣道:「別,別跑了,我跑不動了……」

  沈嶠緩下腳步,神色不減凝重,朝最近那間客棧走去。

  陳恭忙問:「我們不出城嗎,趕緊出了城跑路,那妖女才追不上來啊!」

  沈嶠道:「他們肯定也料到我們會出城,所以我們更不能出去,城中人多,他們不容易找到我們,先在客棧歇一宿,明日再尋機會出城,有那個男的在,她一時半會顧不上我們。」

  他們進了客棧,要了間廂房,陳恭見沈嶠方才走得雖快,臉上其實也疲憊不堪,想起他身體比自己弱多了,平日多走幾步路都要喘一喘,心下有些不忍,就道:「晚上我打地鋪罷,床讓給你睡。」

  沈嶠沒有謙讓,因為他的確也有些受不住了,打從昨夜被晏無師灌注真氣用眼過度之後,渾身就軟綿綿的,之前不過是提著一口氣,現在一鬆懈,整個人就昏昏欲倒。

  陳恭有些奇怪:「他們是師兄妹,怎麼倒跟仇人一樣,那男的也很有些古怪,聲音跟老人似的,臉卻那麼年輕!」

  沈嶠揉著額角:「因為他用的是偷天換日。」

  陳恭:「什麼叫偷天換日?」

  心想這名字聽起來還挺有氣勢的。

  沈嶠:「就是換臉術,把別人的臉皮剝下來,用某種秘術,跟自己的臉融合在一起,讓自己永葆青春美貌,他們二人,隨便一個都是棘手人物,若非他們師兄妹不和,今日我們是逃不過的。」

  陳恭聽得毛骨悚然,失聲道:「怎麼會有如此惡毒的手法!」

  沈嶠不想再強撐精神,索性合衣躺下,側身微微蜷縮,蒼白的臉上眉頭微蹙,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起初與他同路時,陳恭還有些擔心他隨時會倒下,後來見他每天都是這個樣子,倒也習慣了。

  忽而想起一事,陳恭問道:「你不是說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麼,怎麼會知道那人用了換臉術?」

  沈嶠:「哦,有時候會想起一些。」

  陳恭抽了抽嘴角。

  「睡罷,明日還要早起。」沈嶠明顯不願多說,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陳恭無可奈何,只好跟著躺下。

  半夜裡他還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的臉皮被剝下來,換上一張滿面皺褶的老人臉,對著鏡子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最後嚇得驚醒過來,發現天色已經大亮,而床上卻已經空空如也。

  沈嶠不見了。

  陳恭心頭一驚,一躍而起,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摸床上已經沒了餘溫,正不知要不要跑出去尋找,就看見沈嶠推開門走進來。

  他鬆了口氣:「你去哪兒了?」

  這段時間兩人同行,雖然嘴上不說,但陳恭心裡不知不覺已經習慣了沈嶠的存在。

  在外人看來,沈嶠是瞎子,身體又不好,生活起居肯定有諸多不便,需要依賴陳恭幫忙,但事實卻是陳恭在許多事情上都要聽沈嶠的,多虧了沈嶠,他們少走了許多彎路。

  沈嶠關上門,輕聲道:「今日我們就此離別罷。」

  陳恭一愣,隨即跳起來:「為什麼!」

  沈嶠道:「白茸和她師兄周旋之後,未必不會回過頭來找我們,六合幫那邊,昨夜他們想與我們同行,被我拿話打發了去,事後也未必不會後悔。」

  他頓了頓,嘆道:「還有那個慕容沁,應該是朝廷的高手,若他調動官府的人想找我們,根本不費吹灰之力。雖說我們一個是瞎子,一個不識字,可《朱陽策》的誘惑到底太大,許多人畢生汲汲追求而不得的東西,卻被我們給聽了去,相比當時在場其他人,我們就是軟得不能再軟的軟柿子了,隨便一個江湖人,都能要了我們的命。」

  陳恭結結巴巴:「那,那怎麼辦,我們也不是故意聽的啊,那玩意那麼拗口,誰想聽呢!」

  沈嶠:「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們二人昨夜一併出現,已經給其他人留下印象,為今之計,只能各自分開走了。」

  片刻的無措之後,陳恭發現這的確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真要動起手來,估計別人只要一掌就能將他們兩個給打趴下了,這種無力感在心中激盪,又變成更深的無力感——陳恭痛恨自己的無能,卻又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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