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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頁

2024-08-23 07:51:26 作者: 夢溪石
  哭聲從刑堂內遙遙傳出來,沈嶠停住腳步,抬頭望天。

  天上晴空萬里,半點白雲也無,透著清澈的蔚藍,不因眾生悲喜而改。

  沈嶠閉了閉眼,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山河同悲劍,忽然想起當初在山洞中,晏無師拿著此劍剔魚鱗的情景。

  心頭悲涼不知不覺,緩緩消散。

  第122章

  塵埃落定,一場變故就此結束。

  但對玄都山而言,他們付出的代價卻是慘痛的。

  郁藹死了,譚元春武功盡廢,餘生在守墓中度過,與死了也差不多,其餘六位長老裡頭,有四位受傷不輕,包括劉閱在內,因為先前與譚元春一番交手,臟腑被震傷,恐怕要閉關修養,其餘兩個也都或多或少有傷在身。

  普通弟子更不必說了,樂安和雲暢還好說,桑景行等人上山時,他們去通知師父了,半途才跟著孔增趕過來,沒有經過山下最慘烈的那場防守廝殺,樂安與蕭瑟交手的時候受了些傷,不過因為後者無心戀戰,樂安的傷勢並不嚴重。餘下弟子,個個傷勢慘重,有一個當時被桑景行一掌拍飛,跌落山崖,胸骨盡碎,幸而落崖的時候被一截樹枝攔住,整個人掛在那裡奄奄一息,直至被人救起。

  一眼望去,簡直是老弱殘兵,哀嚎遍野。

  但也正是經過這一次的事情,那些還對與突厥合作抱有幻想的人,終於看清了突厥人的真面目,也終於意識到,玄都山想要重新入世並在道門中崛起,絕不可能依賴外力。再強大的助力只能錦上添花,歸根結底,萬事都要靠自己。

  沈嶠重新接掌玄都山,這件事幾乎是無可爭議的,無須他提及,除了劉閱之外的五名長老,就主動找上門來,請他繼任掌教,並深刻懺悔了自己之前輕信郁藹的事情。

  之前郁藹失蹤,劉閱與譚元春相爭掌教之位,如今沈嶠已經回來,這件事情自然也就毫無爭議可言,哪怕劉閱出關,這個掌教也輪不到他來當。

  沈嶠聽罷,半晌沒有言語。

  眾人見狀,都有些惴惴不安,只當沈嶠會不會心存怨恨,如今大敵撤退,自然是到了算總帳的時候。

  誰知沈嶠開口卻道:「隋朝新建,意欲與道門交好,隋帝賜我於長安建道場,並發下經費,將其用作玄都觀修建,我離京之時,玄都觀已經接近竣工,往後便是玄都紫府的一處分道場,我精力有限,無法兼顧,所以長安那邊的玄都觀,我打算讓幾位長老每年輪流過去打理,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幾人面面相覷,都沒想到沈嶠說的會是這件事。

  要知道玄都山重開山門之後,雖然郁藹對外與突厥合作,也下令每年春秋兩季招收新弟子,但實際上收效不佳,找上山來拜入師門的人,資質上好的寥寥無幾,令長老們大感苦惱,不知如何才能擴大玄都山在道門乃至天下人心目中的影響力。

  若能得到隋朝支持,在長安修觀立言,那一切難題自然迎刃而解,非但如此,長安人才濟濟,幾名長老若能每年輪流前往玄都觀坐鎮,也就不必再發愁收不到好徒弟了。

  師門得以發揚光大,自身傳承有望,如何不令人高興?

  連善羞愧道:「掌教寬宏大量,不計前嫌,我們卻不能若無其事,輕輕揭過,輪流坐鎮長安一事,就不必將我算在內了,我願以餘生教導弟子,幫忙打理庶務,不再下山一步。」

  先前支持郁藹執掌玄都山的四位長老裡頭,連善是最與郁藹交好的,說到底他也有私心,希望藉由郁藹掌權,自己從而得到更多權力。

  但連善畢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又或者說,玄都山代代相傳,選徒極為嚴格,對心性品行更是看重,雖說偶爾會出例外,然而畢竟只是少數。面對這樣的局面,連善也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見沈嶠寬大,他心有所感,更添慚愧,所以說出這番話,藉以表明自己的心聲。

  孔增也道:「要說有過,我身為長老,卻置身事外,沒將師門興衰放在心上,一意躲事,更有失職之嫌,還請掌教責罰,便是讓我餘生去給歷代祖師守墓,我也是願意的!」

  其他幾位長老見狀,也都紛紛出言坦承自己的過錯。

  沈嶠知道有些話不能不說,就道:「對郁藹,我亦有失察疏忽之過,否則不會為他所趁,我也說過,他為玄都山著想的心意並沒有錯,錯只錯在與虎謀皮,加害師兄,如今他既然已經死了,許多事情多說無益,你們既有改過之心,更應從我所言,難不成在各位心中,沉浸在過往錯處里自怨自艾,比遵從掌教命令還重要?」

  各人自然連道不敢。


  沈嶠:「既然如此,就不必多說了。」

  眾人這才確定沈嶠的確沒有翻舊帳的意思,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由心生感激。

  不同於之前從祁鳳閣手中接過掌教之位,這一次,沈嶠以自己的實力,名正言順成為掌教,再也沒有人心存不滿,覺得他名不副實。

  連善道:「我曾聽說,掌教在外面時也收了弟子,如今您既然回來了,那兩名師侄也應該叫人接回來了罷?」

  他素來會做人做事,旁人還沒想到的,他就已經考慮到了。

  沈嶠差點還真忙忘了:「多謝連師叔提醒,十五與七郎目前應該客居碧霞宗,我看孔師叔門下的樂安與雲暢辦事穩妥,不如叫他們走一趟,將人帶回來?」

  孔增點點頭:「正好讓他們出去歷練歷練。」

  眾人又商議了一些事情,大致是今後玄都山的決策與走向,末了沈嶠將重建門派,收納弟子的一些方針定下來,各自分派下去,末了留下負責考核新弟子的兩名長老,對他們道:「我來時曾在山下遇見三人,他們千里迢迢為拜師而來,不料卻因故上不了山,勞煩兩位師叔派人下去看看,如果他們還在,就把他們帶上來,按照規矩考核罷。還有,往後收徒事宜不必局限在春分秋分兩日,只要有人想要拜師,便可隨時考核,但今後慕名前來的人只會越來越多,所以考核必然要更加嚴格,尤其是對心性品行的考察,同門相殘之事,我不想再看見第二回了。」

  兩名長老答應下來,沈嶠又將段纓三人的姓名與下榻客棧告知。

  送走兩人,邊沿梅就來了:「沈道長貴人事忙,日理萬機,可別熬壞了身體!」

  沈嶠苦笑:「多謝關心,我見你在朝為官,與許多人周旋用計,遊刃有餘,從容不迫,心中羨慕得很,若換你來當掌教,必然要比我合適百倍!」

  邊沿梅笑道:「沈道長過譽了,我這些年常與人打交道,以致荒廢武功,毫無寸進,師尊十分不滿,這也是有得有失,所以天下事豈能完美無缺?」

  沈嶠:「你的傷可好些了?」

  邊沿梅:「多虧玄都山的傷藥,已經好了許多,既然此間事了,我也不多叨擾了,特來辭行。」

  沈嶠知道他在長安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便道:「這次多得相助,沈嶠感激不盡,往後若有需求,還請告知一聲,我必盡力幫忙。」

  邊沿梅笑道:「沈道長不必如此客氣,您要謝就謝我師尊罷,若無他老人家的吩咐,我豈能自作主張?」

  沈嶠:「不知晏宗主與狐鹿估一戰,定在哪裡?」

  邊沿梅搖首:「我也不知,只怕得回頭讓人去打聽打聽。」

  沈嶠不由微微蹙眉:「那依你看,你師尊這次可有勝算?」

  邊沿梅:「那日試劍大會我並未親至,沒有見過狐鹿估的身手,但聽說他武功高絕,世間罕有敵手?」

  沈嶠:「是,我曾與他交過手,即便拼盡全力,五十招之內,也必然落敗。」

  邊沿梅悚然動容:「竟有這般厲害?那如何是好,師尊的魔心破綻還未完全修補好呢!」

  沈嶠忙道:「怎會如此,上回我明明聽他說已經盡數恢復了,否則他與雪庭交手,又是如何取勝的?」

  邊沿梅嘆道:「難道師尊竟是這麼與您說的麼?其實當日師尊與雪庭一戰,內里傷了元氣,原本已經快要圓滿無礙的魔心,又開始出現破綻,須得靜養一年半載方可,誰知後來玄都山有變,若無人拖住狐鹿估,他必要幫徒弟段文鴦上玄都山來找你們的麻煩,所以師尊不得不出此下策,這一次的約戰……」

  只怕凶多吉少。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憂心忡忡的神色已經表達了這一點。

  沈嶠的心,隨著他的話,一點點沉下去。

  「你與晏宗主之間想必有聯繫的法子罷?能否設法打聽他現在在何處?」

  邊沿梅:「能是能,不過打聽了又有何用,這一戰勢在必行,沈道長不必因此覺得虧欠,我師尊做事,必得是心甘情願才會去做,斷沒有人能勉強他。」

  沈嶠沉默片刻,輕聲道:「我知道,但若我見不到他,又於心何安?」

  邊沿梅嘆了口氣:「既然如此……」

  話未說完,外頭有弟子進來稟報:「掌教,山下有人求見,自稱浣月宗弟子玉生煙。」

  沒等邊沿梅反應,沈嶠已道:「快快請人上來!」

  他面露喜色,連聲音都帶了上揚的聲調。

  邊沿梅也笑道:「這下好了,不必費心去打聽聯繫了,師弟必然知道師尊現在在何處!」

  過了一會兒,玉生煙跟著帶路弟子過來求見,沈嶠眼見他入內,竟親自起身相迎。

  論武功地位輩分,他大可不必如此做,見他站起來,原本沒打算起來的邊沿梅也不能不跟在後頭,心說沈道長應是被自己方才一席話攪得心神大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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