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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頁

2024-08-23 07:51:28 作者: 夢溪石
  狐鹿估重現中原,首戰便是在青城山的驚艷出場,先敗易辟塵,後敗沈嶠,天下十大中的兩個,還是宗師級高手,轉眼都變成他的手下敗將,這份戰績,足以令天下人震驚。

  反觀晏無師,厲害歸厲害,可被狐鹿估這一先聲奪人,頓時就略失光芒。

  更何況,狐鹿估還是祁鳳閣那一輩的人,武功入了某種境界,年紀並不會制約體力,造成障礙,反而意味著經驗。

  沈嶠語氣平平:「你這樣,我也不看好。」

  晏無師挑眉:「本座哪樣?難不成大戰在即,就要茫然失措,寢食難安?還是淚眼汪汪,抱著你的大腿哭著說阿嶠我不想去了?」

  沈嶠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晏無師還安慰他:「我不覺得有什麼可擔心的,你也不必擔心,浣月宗我都托給你了,大不了腦袋再開條縫,反正又不是沒開過。」

  沈嶠:「……」

  晏無師笑吟吟攤手:「開了縫,說不定你的謝陵還能再回來,你們就又能卿卿我我了。」

  沈嶠:「……」

  他身在江湖,武功更非凡俗,更因親自與狐鹿估交過手,自然明白這一戰意味著什麼,正因為明白,所以這些天他一直在想辦法,試圖幫助晏無師,令對方在這一戰里更有把握。

  但武道一途,想要走捷徑又談何容易?哪怕沈嶠重塑筋骨,那也是在廢盡武功的情形下,雖說不破不立,好端端的誰會想去「破」?晏無師能修復魔心破綻,其實已經是邀天之倖,如果沒有從陳恭手中得來的那一卷《朱陽策》,也許現在與狐鹿估交手的獲勝成算,還要更低一些。

  沈嶠心中有事,腦中轉動不停,翻查舊事,這幾日便顯得有些沉默寡言,此時沉吟許久,中途不忘又擋下兩回丟向小鹿的核桃殼:「我想來想去,想到昔年師尊與狐鹿估那一戰之後,有些心得,時隔多年,當時我年紀還小,記不大清楚,想了許久才記起一些,興許也沒什麼助益,但你知道一些,總好過毫無準備。」

  晏無師嗯了一聲,靜待下文。

  沈嶠整理了一下思緒:「師尊曾說過,狐鹿估是個練武奇才,他幾乎所有兵器都練過,也稱得上精通,但最後卻選擇了不用任何兵器,只憑一雙肉掌,那不僅因為他內功精湛,已經不需要兵器錦上添花,更是因為他將所有兵器都融入了一招一式之中。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這世間,除了天道,不會再有十全十美的存在,狐鹿估也一樣,他必然有自己的弱點。二十多年前,他之所以敗在師尊手下,乃是棋差一招,也是因為內力略遜師尊一籌,但這一次,你與他拼內力,很可能並無勝算,所以要在其它地方尋找破綻。」

  說罷他自己也意識到了:「其實這番話對你而言未必有什麼用處,只能略作參考。」

  兩個人過招,許多感覺玄之又玄,無法言傳,只能身在其中才能體會,沈嶠就算舌燦蓮花,估計也講不明白,但他顯然希望對方能贏,所以才會費力從記憶里挑出這些。

  晏無師用憐愛的眼神看著他:「明明是我要跟狐鹿估交手,你倒緊張得不行,難為你了。」

  沈嶠哭笑不得:「這一戰非同小可,你看撫寧縣現在有多少人就知道了,只你還優哉游哉!你的弟子們就不必說了,難道你沒注意到,這兩日連莊子裡的人都神色緊繃起來了麼?」

  晏無師哈哈一笑,長身而起:「我知道你最擔心我,何必拿別人來作陪?這樣鎮日坐著多無趣,來,我帶你去玩。」

  沈嶠微微皺眉,見他已經往外走,只好也跟在後面。

  晏無師帶著他進了縣城,卻不是去哪家客棧拜訪哪個武林宗師,而是輕車熟路進了一間賭坊。

  沈嶠抬頭一看。

  同福賭坊。

  裡頭熙熙攘攘,因來了不少江湖人而更顯熱鬧,許多人趁著還未開戰,來此賭上幾把消遣時光,押狐鹿估與晏無師的盤口那裡人自然最多,幾乎圍了個水泄不通,但晏無師僅僅是找了個賭坊里的夥計,讓他代自己去押自己贏,就拉著沈嶠走到另一邊。

  「這是賭大小,最容易玩,三個骰子,若合起來少於十點就算小,多於十一點就算大。」他給沈嶠說了一聲,看見對方臉上的迷茫,不由一笑。

  這是沈嶠完全陌生的另一個世界,到處都是吆喝叫嚷聲,有因為贏錢而大聲歡呼的,也有因為輸錢而哭天喊地的,沈嶠一身道袍明顯與這裡格格不入,又因外貌而格外引人關注,若非出入賭坊的大都是不入流的江湖人,此時早該有人認出他了。


  晏無師就不必說了,對方一身氣勢,近身都令人感覺喘不過氣來,壓根沒人敢往他那兒多看上幾眼。

  在這裡,決定輸贏的不是武功,而是運氣。不知多少人在這裡一擲千金又傾家蕩產,年復一年,賭坊依舊紅火,進進出出的人卻不知換了幾批。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沈道長身在其中,竟有幾分不知所措。

  晏無師可能是覺得這樣的沈嶠很可愛,不枉自己帶他來一場,伸手去拉他,一邊笑道:「祁鳳閣從前肯定不會帶你來賭坊罷?」

  沈嶠蹙眉,言下之意很明顯:師尊如何會帶他來這種地方?

  晏無師將他拉到牌桌前面,用誘哄小孩兒的語氣:「可好玩了,你看看,哪怕這樣簡單的賭大小,那些人都全神貫注,生怕漏看一點。」

  沈嶠在周圍人臉上掃了一圈,果然,個個神色亢奮,眼珠子一錯不錯盯著莊家手中的瓷盅。

  待瓷盅揭起,結果出來,所有人的表情頓時為之一變,先時的緊繃分化,一者歡天喜地,一者頹喪懊惱。

  但沈嶠不能理解他們的激動,他是游離於這裡的人物,冷眼旁觀,無法感同身受。

  晏無師將兌換來的木籌放在他手裡,這裡頭代表的是十兩,放在尋常人家已足夠吃用大半年,在這裡也屬於比較大的賭注了,但浣月宗財大氣粗,他自然眼也不眨:「你也試試。」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瓷盅搖了一陣,倒扣在桌案上,莊家喊道。

  沈嶠猶豫了一下,手指輕輕一彈,木籌無聲無息落在寫著「小」的那一塊區域。

  這一手漂亮之極,莊家百忙之中抬頭一看,見是個好看的年輕道人,身後還背著劍,心說不會是來砸場子的罷。

  瓷盅開出,是小。

  這桌是一賠一,沈嶠多贏回一塊木籌,意味著他現在身上有二十兩。

  第二輪,接著押,這回他押了大。

  結果揭曉,果然是大。

  接連幾回,都被他押對了,連旁邊的賭客都注意上他,心想怎麼這年頭連道士都喜歡賭博了,卻沒妨礙他們紛紛跟著沈嶠下注。

  莊家有些坐不住了,暗中稟報了東家,東家帶著人出來,一見對方是江湖人士,看著不是很好惹的樣子,趕緊奉上一大份厚禮,恭恭敬敬將他們請了出去,末了還告訴他們,縣城裡還有一間叫四方賭坊的,規模也很大。

  晏無師打從出門就開始笑,笑到扶著沈嶠的肩膀彎下腰。

  沈嶠:「……別笑了。」

  晏無師都快笑出眼淚了:「我這是頭一回被人趕出賭坊,皆因拜你所賜,你是不是運上內力去聽人家骰子了?」

  沈嶠:「……我又不知道在賭坊里不能用這一招。」

  還帶了點不自覺的委屈。

  晏無師點點他:「這是規矩,哪怕祁鳳閣來了都不能用內力,否則天底下再不會有一間賭坊讓他進去。」

  沈嶠倒是很快釋然,還笑道:「反正若不是你拉著我,我方才也不會進去。」

  他看了晏無師手中沉甸甸的錢袋,好奇道:「你贏了不少?沒用內力?」

  晏無師笑道:「這間賭坊口碑不錯,莊家不出千,大家就各自憑運氣,也算是多一點樂子,你不覺得用內力去聽骰子,事先知道了結果,反而很無趣嗎?」

  沈嶠雖然不喜歡玩,但也能理解他的話,聞言點頭道:「凡事留點未知懸念,也算是多了樂趣。」

  晏無師將錢袋拋上拋下把玩,轉眼丟到路邊乞丐的破碗裡,準確無誤,乞丐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天降橫財,直接都驚呆了。

  反觀扔錢的人,卻連看都未看他一眼,仿佛自己扔掉的,僅僅是一塊石頭。

  「不錯,人生處處皆是賭,投胎是賭,有些人生到好人家,衣食無憂,有些人生作乞丐子,天生貧困;娶妻嫁人也是賭,夫妻和順有之,家宅不寧有之。平庸市井之家也好,鐘鳴鼎食之家也罷,乃至天家帝王,哪裡不是一場博弈?」

  沈嶠想起自己,他若沒有被祁鳳閣收為徒弟,哪怕天分再好,只怕亂世之中,現在早就成為孤魂野鬼了。

  對方用賭博下注來比喻,倒也有異曲同工之處,不能說不對。

  沈嶠搖搖頭:「晏無師,你骨子裡就是個賭徒。」

  為求痛快,連性命都可以押上,只怕天下間也沒有比他更瘋狂的賭徒了。

  晏無師笑道:「知我者阿嶠也,若是與狐鹿估一戰十拿九穩,我還去作甚,只因勝負未定,所以才有趣,少了這些懸念,人生豈不乏味得很!」

  沈嶠嘴角也不由泛起一抹笑意:「世間如你一般肆意之人,怕也少見。」

  晏無師:「來,贏了錢,我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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