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子聽到宋秉文的話,沒有再說什麼。她剛才睡了一覺,現在覺得精神好多了,埋頭準備一鼓作氣將這個完成。
沒刻幾下,看了看核桃上面的人像圖案,視線又不動聲色地移向對面的宋秉文。看到他已經繼續對著電腦工作了,修長的指節在鍵盤上跳動,也微微泛著紅色。
她想了想,抿了下唇,又垂下眼。
就這樣過了一周,周五晚上的時候,江澄子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卻沒有直接進臥室,而是在客廳停下,問宋秉文:「明天是你的生日哎,你打算怎麼慶祝?」
宋秉文正忙著整理第二天需要的文獻材料,隨口道:「沒打算慶祝。」
「伯父伯母會叫你回家吃飯麼?或者來這裡跟你過?」
「不,他們現在在英國。」
「哦,這樣啊......」江澄子若有所思。
宋秉文將材料收拾完畢放進包里,然後將包放到門口的柜子上,回頭:「怎麼還站著,不去睡覺?」
「馬上。」江澄子應了聲,又咧嘴笑著沖他道,「那明天我送你一件生日禮物!」
宋秉文沒有表現出任何好奇或者驚喜,而是又催促了一遍:「快進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江澄子醒來的時候宋秉文已經去實驗室了。她看到客廳餐桌上放著給她買來的早餐,另外還有一袋吐司剩下了一半。看起來他早上吃的麵包,連碗長壽麵都沒給自己下,還真是不打算慶祝的樣子。
可江澄子心裡有個主意。她重新進了臥室,將包里的兩顆核桃拿了出來,又對著光仔細查看了下上面的圖案。她這幾天趕工了一下,終於在昨晚完成了。她顧不上吃早飯,又細細地用尖刀將邊緣處雕琢得更清晰一些,再用磨砂紙打磨了一番,上了一層油膜。
再度審視時,上面的人物輪廓精緻,髮絲入扣。背後的景象細節齊備,繁複不亂。
不錯,她好久沒有做出這樣完美的作品了,也不知道宋秉文這人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她將核桃包裝好,就出發去宋秉文的生物實驗樓。
自己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作為回報,就陪他過個生日吧。
雕刻的核桃就當是送他的禮物,這老男人都27歲了。
進了生物實驗樓,江澄子駕輕就熟地上了三樓,朝著他的辦公室走去。
自從那次宋秉文說讓她儘量不來這裡後,她就真的幾乎沒有來過了。倒不是因為他這話,她本身來得也不多。
這次也沒有提前告知他,想著給他過生日,也算是個驚喜吧,他總不至於趕她走。如果那樣的話,她就真的不理他了。
臨近宋秉文辦公室的時候,聽到那裡面罕見地並不安靜,而是有說話聲傳出。
裡面的人好像在聊天。
是一眾男生的聲音,嗓音低沉又粗啞,還伴隨著些許笑聲。
江澄子也沒多想,加快步伐往前。
快到門口時,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我不會娶一個...不學無術的女人為妻......」
江澄子聽到這句話,一下子愣住了。
她能分辨出,這是宋秉文的聲音。因為他的聲音和其他人不同,音調雖低但並不粗啞,反而有種清冽的感覺,永遠都不急不躁,還帶著一抹磁性。
但就是這樣乾淨的聲音,說出傷人的話來時,才尤為寒人心。
江澄子歡快的步伐逐漸放慢,最終停滯了下來。
這說的,是她麼?
應該....是吧。
心底好像有什麼裂開了,她本來覺得自己不會在意的,但是真正親耳聽到後,還是覺得有種難以名狀的酸澀感。
她也在好好努力,她並不是只知道吃喝玩樂。
她有興趣,有愛好,有想要為之奮鬥的東西。
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正視過她在做什麼。
突然,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她急忙往前面的轉角處躲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腳步直接就做了決定,好像不想讓人看到她,更重要的是,不想讓宋秉文知道她在外面,面對他的尷尬和掩藏她的窘態。
從牆後探出頭,她看到葉曉雯抱著實驗冊,笑嘻嘻地敲了門。沒一會門從裡面開了,她走了進去。
江澄子收回探出的半個身子,背靠著牆壁站了一會。這裡正對著走廊的窗戶玻璃,外面的日光正盛,光圈有些刺眼。
她對著那束白光看了一會,良久,抬起腳步,將禮物袋放回包里,慢慢地朝著樓梯口走去。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宿舍樓下,她想了想,還是上了樓。
回房收拾了下東西,其實也沒有多少,就帶她隨身的包和一點這幾天的換洗衣物。
是時候離開了。
也不能總是賴在這裡,還誤以為他心裡一點意見都沒有。
也是現在,她才明白,他看似收留他,實際上並不是因為內心認可她。
或者說,其實她一直都明白,他表面看起來對她還不錯,從小到大什麼事都縱容她,容忍她,不跟她計較。
但從心底,他是看不上她的。
他嫌棄她不求上進,覺得她的人生毫無意義。
他從來都不認為他們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從來都不認為他們是可以平視彼此的人。
所以他沒必要計較,或者說,懶得計較。
只是沒想到,第一次聽到他這樣直白地跟周圍人說出來,她還是不能接受。
將他給她的備份鑰匙放在進門處的柜子上,江澄子提著東西出了門。即將要關上門的時候,她像是觸電一般縮回手,忽地又猛然驚醒了。
自己這是在做什麼?他憑什麼看不起她?她有求著他娶她麼?她江澄子身邊還缺追求者了?她不嫁他就嫁不出去了?
江澄子的情緒來得快,轉變得也快,剛才的失落壓了下去,頓時又氣憤起來,想了想,又轉身拿走了備用鑰匙。
然後邊往下走,邊撥通了金鶯的電話......
臨近中午的時候,宿舍樓道響起了一陣喧鬧聲。
梁嘯天一步躍上兩層台階,後面跟著金馳和宋秉文,他們身後還有幾個男生。正是金馳婚前派對上卡座里的那一群富二代,也是宋秉文的小圈子。
今天一大早,他們突然烏泱烏泱地開了幾輛跑車來到這裡,吵嚷著說是要為宋秉文慶生。在他辦公室呆了一上午,又吵著要來他宿舍瞧瞧。
宋秉文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上樓的路上,宋秉文想到江澄子應該在。按照她昨晚的暗示,估計又在搞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動作。他想到上次她突發奇想來給他送自己那份可以被稱為曠世奇作的牛排,這次不知道又想要做什麼。
怕這些人看到後會太過震驚,以至於場面不可收拾,他考慮了一下,在開門前停住,轉頭道:「一會打開門,不管看到什麼都別多想,正常的。」
其餘的男生們不太明白他這話的含義,但也沒有特別在意。
宋秉文說話間已經將門打開,率先踏了進去。剛想從玄關處的鞋櫃裡找些拖鞋出來,突然身形一頓,目光直視客廳中央。
後面金馳見他一直站著擋在門口,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從側面擠進去。但看到客廳的一瞬間,也怔住了,帶著無法掩飾的震驚。
客廳里,有12位兔女郎,擺成了一個心形的造型。
烈焰紅唇,毛絨短裙,黑絲長腿,細紅高跟。頭上兩隻耳朵,後腰處還有一個毛球尾巴。
見人回來了,一同大喊:
「Surprise!!」
「Ha—ppyBirth——day!!!」
陸陸續續跟進來的男生看到了這個場景都怔住了。本來他們第一反應是他們中的誰搞的惡作劇,但又聯想到剛才開門前宋秉文給打的預防針,視線都一言難盡地集中在他身上。
正常....的?
他們一直以為清心寡欲的宋博士在這個偏僻的郊區整日不回去是因為沉迷於學習,現在看來,他是在偷偷地滿足自己的某些不為人道的興趣癖好是麼?
宋秉文並沒有對這些人解釋什麼,剛才他的目光只掃了一眼,就收回了。除了開始因為猝不及防而有片刻的驚怔外,神色又恢復了淡定。既不驚慌,也不尷尬,更沒有急於跟自己朋友解釋。
一看就知道,這是誰搞出來的名堂。
按照平時,他肯定會火冒三丈。
但是今天很奇怪,他只覺得,這就是江澄子的作風,竟然沒有怒意。
他詢問了一下,下單的人已經支付過費用了,但他又另付了一筆小費,讓這些女郎直接走了。
「哎哎哎,你就這樣讓她們走啦?」那些女郎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後,金馳才後知後覺地嚷嚷起來。
宋秉文聽到他的聲音,驀地想起那日在舞會場邊他說的話:說實話我覺得這滿屋子的女人,論長相身段沒有一個比得上江澄子的。
他內心默然。
雖然剛才只掃了一眼,但就這一兩秒的時間裡,他的第一反應竟然確實是:怎麼會想到請這麼些人來給他慶生?這些女生,沒有一個在身材樣貌上比得上她自己的。
想到這裡,他低頭微微一哂,自己怎麼會突然冒出這種想法。
午飯過後,好不容易將那些狐朋狗友們打發走了,回到宿舍時,宋秉文看到江澄子還沒有回來。
他在客廳里站了片刻,拿起手機按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他主動發信息問江澄子:【什麼時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