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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童謠

2024-08-23 08:02:46 作者: 顏涼雨
  廢園, 細雨, 蒙蒙水霧迷離了現實與虛幻的界限。【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sto55】

  「你叫……閻王?」徐望又問了一遍。

  「有什麼問題嗎?」青年歪頭, 不解二人為何呆愣。

  有, 當然有問題。

  在池映雪的世界裡遇見閻王,這事兒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但作為和閻王真正朝夕相處過的徐望和吳笙來說, 眼前這個「閻王」,實在陌生得讓人猝不及防。

  不僅僅是外表上的陌生,還有內在的變化。

  就像池卓臨從霸道總裁變成了傻白甜,閻王也從那個世故成熟又帶一點陰鷙腹黑的男人, 變成了朝氣蓬勃的青年。

  簡單直白,活力健康,渾身上下透著愛誰誰的野勁兒,和他們認識的那個閻王,有很大不同,和他們認識的那個池映雪,幾乎截然相反。

  徐望用力眨一下眼,眨掉沾在睫毛間的水膜, 讓視野里的這個「閻王」更清晰,也讓紛亂思緒得以整理。

  「沒問題。就是……」他笑一下,指指自己和吳笙, 「我們倆認識一個朋友,也叫閻王。」

  「哦?」閻王來了好奇,一邊重新戴上黑口罩, 一邊問,「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比你成熟一點,世故一點,偏執一點。」徐望看著他的五官,重新藏進口罩之下,只留一雙閃著野性警覺的眼睛。

  「幹嘛和我比,」閻王好笑道,「我們只是恰好名字一樣,又不是真有什麼關係,要性格都一樣那才見鬼了。」

  「還真有一個地方,」吳笙好整以暇地開口,「你們兩個,一模一樣。」

  徐望疑惑看自家軍師。

  閻王也挑眉:「哪裡?」

  吳笙垂下眼睛,視線落到他仍滲著血的、傷痕累累的手臂和小腿上:「你們兩個都不知道疼。」

  閻王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見自己的傷口,無所謂一笑:「疼習慣了,就不疼了。」

  「你總受傷嗎?」徐望敏銳捕捉到他眼中轉瞬即逝的苦澀,心裡一揪,那話就出口了。

  閻王怔了怔,像是對這個問題毫無心理準備,末了乾脆擺擺手:「哎,別聊我了,你們不是急著找池映雪麼,那就趕緊跟我走。」

  語畢,他轉身就往前走,他的前方,一片枯樹,看不出任何小路或者建築。

  徐望和吳笙對視一眼,連忙跟上,但跟上了,徐望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嘴:「你這是要帶我們走哪條路啊?」

  或許是現實中的閻王對池映雪,總帶著一分敵意,於是對著這麼「睦鄰友好」的閻王,徐望和吳笙仍難以百分百踏實。

  「當然是我——閻王——專用的路了。」閻王回頭瞥他倆一眼,一副天地任我行的氣勢。

  說話間,三人已來倒一棵極粗的枯樹下,寬大而焦黃的葉子掛滿枯枝,樹下一口壓著石板的老井。

  閻王彎腰,深吸口氣,以一人之力推掉大石板,露出飽經風霜的井口。

  井裡已乾涸,一眼就能望到井底。

  「你不要告訴我,你準備跳……」徐望話還沒說完,身邊已擦過一陣風。

  「撲鼕」一聲,閻王落井,落完了還仰頭招呼他們:「快點下來呀。」


  徐望看著那足有四、五米深的井底,腦袋疼:「這就是你的專用路?」

  「別怕,」閻王貼心張開雙臂,「我接著你。」

  「不用,」吳笙替自家隊長拒絕,「他有人接。」

  隨著徐望穩穩落進吳笙懷抱,面積不大的井底幾乎被三人塞滿。在他們膝蓋高的井壁處,有一個一人寬的圓洞,不知連通向何處,只能感覺到嗖嗖的風,從洞口吹進井底,吹在本就濕透的褲子上,陰森的凉。

  閻王艱難彎下腰,鑽進圓洞。

  徐望和吳笙一言難盡地看著,總覺得自己一不留神,誤入歧途。

  伸手不見五指的洞道里,再聽不見地面的雨聲,只偶爾有不知哪裡傳來的「滴答」,趁著這黑暗格外寂靜。

  閻王、徐望、吳笙,一個跟著一個往前爬,速度緩慢,洞道坑窪,爬得腰酸背痛,膝蓋生疼,爬得徐望要是不說點什麼,能憋死。

  徐望:「你不要告訴我池映雪住地下室。」

  閻王:「怎麼可能,正經的西廂房。」

  徐望:「……那我們為什麼要走地下!」

  閻王:「地上有人守著啊。」

  徐望:「園丁和司機已經被我們打跑了。」

  閻王:「他倆只守花園,內院裡守衛更多,沒有池總允許,你想硬闖,十條命都不夠。」

  徐望:「池總?池映雪的父親?」

  閻王:「不然還能有誰。」

  徐望:「那就是了,他是池映雪的父親,我們是池映雪的朋友,彼此好好溝通,沒道理不允許我們見。」

  閻王:「嘁,那個人,溝通不來。」

  徐望:「你試過?」

  閻王:「不用試,就是他把池映雪關在西廂房不讓外出的,還溝通什麼溝通!」

  徐望身形一頓,黑暗中的吳笙,也微微一怔。

  在遊廊震動歪斜,天降一聲「池卓臨」的時候,他們就預見到了,這位「老池總」不好惹。

  可彼時他們只當那是一個威嚴、不苟言笑、給人以壓迫感的父親,從沒往深里去想,他和池映雪之間的父子關係,有什麼問題。

  徐望:「他為什麼要關著小雪?」

  閻王:「小雪?」

  徐望:「哦,我們都這麼叫他。」

  閻王:「看來你們關係真的不錯。」

  徐望:「我們和你,現在也是朋友了。」

  閻王樂了:「沒想到,我有一天還會借池映雪的光。」

  「回到上個問題,」吳笙淡淡提醒,「池總為什麼關著小雪?」

  「這個我真不知道,」閻王嘆口氣,「反正我找池映雪玩,就一直走地下這條路。你們跟著我,不會錯,就是……」

  徐望、吳笙:「就是?」

  「這條路,可能,有點,坎坷。」閻王一字一頓,語帶無辜。

  漫長的匍匐前進後,三人終於跳出洞道,進入一個不知什麼地方的寬敞空間。

  吳笙亮起手機電筒,才看清,這是一間石室,四面牆壁皆由光滑磚石砌成,頭頂亦然。


  徐望剛想問這裡是什麼地方,就見閻王走到牆角,在那兒摸索著牆壁,像在尋找什麼。

  很快,一聲扳動扳手的「咔」,從閻王那裡傳來。

  而後,他們正前方的這面牆落下,露出下一個石室。

  那石室和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一模一樣大小,也是四四方方,也是上下左右全封閉,也是在閻王現在站的那個位置的牆角里,有一個不起眼的紅色小扳手。

  唯一的不同是,他們現在所在的石室,牆壁上有個洞,就是他們爬過來的那個洞道;而面前的這個石室,四周牆壁完好無損,只是地面密密麻麻鋪滿尖刀,刀刃衝上,整齊得像殺人方陣。

  「算我們站著的這裡,一共六間石室,」閻王熱心講解,「我們只要扳動扳手,打開石門,一個一個闖過去,很快就能到西廂房。」

  徐望轉頭看他,努力而緩慢地扯出微笑:「接下來的每一間石室都像前面這樣嗎?」

  「怎麼會。」閻王立刻搖頭。

  徐望鬆口氣:「那就好。」

  閻王:「越到後面越危險。」

  徐望:「……」

  閻王:「?」

  徐望:「這就是你說的……可能、有點、坎坷?!」

  ……

  隱秘書房。

  並不知道自家隊長和軍師已經踏上一條坎坷路的況金鑫,終於放棄在記憶長河裡哪吒鬧海,他怕繼續攪和下去,暗碼沒撈出來,再把常規記憶禍害亂了。

  記不住,那就只能把書帶走了。

  況金鑫將書架剩下的部分快速檢查完,確認真書只有這一本,而後帶著一點「偷人家東西」的不安,將書裝進小背包。

  裝進去的前一刻,說是好奇也好,說是鬼使神差也好,況金鑫又翻開書看了一眼。

  剛找到書的時候,他已經翻開看過了。雖然記不起暗碼,至少也看看母本到底是什麼樣的書。《鵝媽媽童謠》這幾個字,對於他是全然陌生的,直覺上應該和《格林童話》一類差不多的,隨手翻幾頁,果然,都是中英文對照的童謠,什麼追貓咪啊,爬柴堆啊,吃聖誕派啊,簡單又充滿童趣。

  可就在已經將這本書放進包里一半的時候,他的手頓住了,然後將書拿出來,又翻開了第二次。

  沒來由,就是覺得應該再看一下。

  這一次,他翻到的是一首隻有五句的童謠——

  my mother has killed

  (媽媽殺了我)

  my fathereating

  (爸爸吃了我)

  my brothers and sisters sit under the

  (兄弟姐妹坐在桌子底下)

  pickingmy

  (撿起我的骨頭)

  and they bury them under the cold marble

  (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手機電量徹底耗盡,自動關機,湮滅了最後一絲光。


  況金鑫呆立在黑暗中,手腳冰涼。

  他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本書,況且裡面也有天真爛漫的童謠啊,不一定就和現實掛鉤,甚至都不一定和池映雪的意識世界掛鉤,可能只是他和自己哥哥玩暗碼信隨手找的母本……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繼續不下去了。

  他站在池映雪的意識世界裡,甚至很可能就是對方心裡藏得最深的地方,在這裡別說一本書,就是一草一木一片樹葉,都是池映雪的內心烙印。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沉穩,堅定,越來越近。

  況金鑫僵在那兒,一動不敢動。

  那腳步停在門前。

  隨後,隱秘書房的門被人推了一下。

  沒開。

  況金鑫進門時帶上了鎖。

  門外的人顯然沒料到這一情形,沉默片刻,才「篤篤」敲了兩下門,客氣道:「有人在裡面嗎?」

  況金鑫屏住呼吸,拿著書的手,微微出汗。

  那人只問了這一句,敲門聲也沒再出現。

  況金鑫側耳去聽,希望能捕捉到離去的腳步聲。

  然而等來的,卻是鑰匙開門聲。

  「吱呀——」

  門開了,只有半人高的小門外,蹲著一個人。

  況金鑫背過手,飛快將書塞進背包,然後才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和對方平視。

  門外是一個中年男人,四十五六歲的模樣,西裝革履,自帶威嚴,即便是眼下這樣蹲著,也不會讓人覺得失身份。月光映出他五官深邃的輪廓,也映出他眼角的淺紋,但那一雙眼睛裡的目光,堅定剛毅,像能把人靈魂看透。

  「聽見這裡有聲音,我還以為是老鼠。」四目相對,中年男人微笑,看起來是很想和藹,可惜笑意依然化不開他眉宇間的嚴肅感。

  「我、我來這裡找朋友,然後就迷路了。」況金鑫不清楚對方的身份,只能先給上自己信息,至少換個「態度良好」。

  「找朋友?」男人溫和道,「告訴我他的名字,也許我可以幫你找。」

  況金鑫猶豫了。

  男人靜靜看著他,既不催他說,也不請他出來,就維持著這樣奇怪的、門裡門外一起蹲著的彆扭姿勢。

  對視久了,況金鑫忽然覺得,男人的五官,尤其是眉眼,莫名有一絲熟悉感。

  池卓臨!

  況金鑫瞪大眼睛,再仔細打量門外這張臉,確認無疑,這五官輪廓,完全就是十幾年後的池卓臨!

  記得在北京,池卓臨請客那一次,曾在飯桌的聊天上提過,他長得像爸爸,池映雪長得像媽媽,所以他頂多混個五官端正,自家弟弟才是盛世美顏——也是在那一次,況金鑫清楚意識到,吹起自家弟弟來,池卓臨總裁能用到天底下所有好詞兒,不分次元。

  「我找……池映雪。」況金鑫小心翼翼報出隊友名字,希望自己的猜測別出錯。

  門外人頗為意外,但很快,這意外就變成熱情好客:「我是池映雪的父親,快出來吧,裡面窩著多難受。」

  況金鑫舒口氣,果然被他猜中了。


  同時也特別慶幸自己的運氣,一遇就遇見個一家之主,再不用擔心被張哥彭哥什麼的下逐客令。

  「池叔叔好。」他禮貌打了招呼,之後不再猶豫,敏捷從小門鑽了出來。

  「懂禮貌,是個好孩子。」男人欣慰地摸摸況金鑫的頭,像個寬厚的長輩那樣,「跟我來吧。」

  「聽說池映雪病了?」況金鑫想起前院裡,被下逐客令時得到的信息。

  「嗯,」男人淡淡道,「不過吃了藥,睡一覺,現在好多了。」

  那為什麼在前院的時候,那兩個人非說池映雪不能見客,那麼激烈地要趕他們走呢?

  況金鑫心中疑惑,但並沒有繼續追問,怕牽扯出不該說的,畢竟在前院鬧得實在不愉快。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池映雪的父親在前面走,況金鑫就在後面跟著。

  月光將中年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況金鑫看著那高大而寬闊的背影,心底不知不覺,泛起複雜的酸澀。

  他的成長中沒有父親,於是每每看著別人的父親,既覺得溫暖,又覺得羨慕。

  【my mother has killed fathereating me……】

  【媽媽殺了我,爸爸吃了我……】

  先前看過的童謠,毫無預警,在腦海中蹦出,耳邊甚至能聽見虛幻的、兒童吟唱的聲音。

  清脆的、充滿天真的童音,念著最血腥的歌謠……

  況金鑫猛地停下腳步。

  池映雪的父親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幾乎在下一秒就頓住身形,回過頭來:「怎麼了?」

  況金鑫答不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突然覺得害怕,心中的那股不安毫無來由,卻兇猛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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