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去廁所。【記住本站域名sto55.COM】」面對池映雪父親「關心」的回望, 況金鑫破天荒撒了謊。
他心中的不安與忐忑慢慢聚集成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不斷在和他說——逃, 小四金, 趕緊逃!
清甜的橘子味兒又來了。
「廁所?當然可以。」池映雪父親轉身走回來,拉起況金鑫的手, 眼角都是和藹細紋, 目光溫和如水,「前面房間裡就有,你在那裡坐坐,我去幫你叫池映雪。」
語畢, 不等況金鑫再說話,便邁開步伐,徑直牽著人朝不遠處拐角的房門走去。
他的手很大,很有力,牢牢握著況金鑫,乍看就像親情動畫片裡唱的,大手牽小手,帶著一種天倫式的溫馨。
可只有況金鑫能感覺到, 那股不由分說的壓迫性力量,他幾乎是被半強迫地帶著往那房間去,稍微暗中使點勁, 想把手抽出來,鉗制著他的力道就更大。
「池叔……池叔叔……您不用這樣,我跟著您走就行……」況金鑫委婉提醒對方放手, 可直視前方的男人置若罔聞。
昏暗的月光在他臉上蒙上一層陰影,哪怕他沒有擰眉立目,仍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陰鬱。
況金鑫看著他,驀地想到了小學二年級的班主任。
那是一個「很容易炸」的女人,其實就是不善控制情緒,情緒極易失控,當時的同學們哪懂這些,就知道隨便什么小事,一句上課接下茬,都能讓她暴怒,於是給她起外號叫「□□桶」。
「□□桶」一炸,就固定有同學會倒霉,不是揪著耳朵到走廊罰站,就是拿作業本扇耳光,有時候怒極了,隨手拿教鞭或者拿著尺子,就往才七八歲的小孩兒身上招呼。
況金鑫很聽話,從來不犯錯,也從來沒挨過打,所以對這位老師並不害怕。那時的他們也不懂什麼叫體罰,什麼該不該的,就覺得老師是絕對權威,犯錯了就該被懲罰。
直到有一次,他帶了一小包茶葉到學校,那是他第一次幫著爺爺奶奶炒茶,說是幫,其實就是蹲在大鍋旁邊幫著看火,但炒完之後,他也是歡天喜地的,奶奶就給他包了點。他當寶貝似的不離身,家裡帶著,上學也帶著,上課還偷偷摸摸打開聞一聞。
就這麼一次走神,被□□桶抓到了,她硬拉著他到走廊,搶他的茶葉丟到他臉上。他哭著蹲下來撿茶葉,她就大叫「我讓你動了嗎」!他嚇得立刻站起來,連哭都不敢哭了,她伸手就給了他一耳光,一連扇了好幾下,然後掐他身上,哪疼往哪掐。
那是第一次,況金鑫知道了什麼叫恐懼,比所有童年幻想出來的妖魔鬼怪都恐怖,他到現在都記得她染著紅指甲。
童年裡那麼多美好的紅,花兒,楓葉,彩筆,山楂糕……可真正留下烙印的,卻是這一抹。
門板被推開的聲音,拉回了況金鑫的思緒。
池映雪父親將他帶進了一個和前院會客室有些相似的房間,房間中央擺著沙發和茶几,牆角擺著幾株綠植,還有一個書架和一個柜子立在牆邊。
極暗的光線,讓每一件家具粗看都只是輪廓,並不覺得什麼,可等慢慢看清,況金鑫才發現,那沙發是黑色皮質,茶几是現代風的石板台面,書架和柜子卻是中式紅木。
截然不同的風格放在同一個房間裡,畫風詭異而割裂。
「坐。」池映雪父親終於鬆開手,客氣地請況金鑫坐。
況金鑫站在剛進門的地方,腳下未動,怔怔看著對方,提醒道:「廁所在……?」
池映雪父親說過這房間裡有廁所的,可況金鑫環顧一圈,也沒發現衛生間的門。
男人像是沒聽見他的疑問,又重複了一遍:「坐下。」
這一次比之前多了一個字,語氣卻從客氣變成了一種隱隱的命令。
況金鑫喉嚨發緊,心發慌,撲面而來的巨大壓迫力,讓他幾乎不敢再同男人對視。
他沒辦法形容那種感覺,就像頭頂有一張高壓電網,威懾著你,脅迫著你,讓你必須按照既定路線走。
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他硬著頭皮走到沙發旁,慢慢坐下來。
「這才對,」男人露出滿意笑容,「小朋友,就該聽大人的話。」
「我去找池映雪,」男人轉身走到門外,臨關門前,緩而低沉地再次叮囑,「你就在這裡等,千萬別亂跑。」
門板被緩緩合上。
門外卻沒任何腳步聲。
況金鑫坐在沙發里,微微喘息,手心出汗,脊背卻挺得直直,一動不敢動。
過了會兒,腳步聲終於響起,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況金鑫整個人癱軟下來,像是剛跑了萬米,體力從裡到外完全透支。
但很快,他又重新打起精神,側耳仔細聽,確認外面再沒有任何動靜,這才悄悄起身,躡手躡腳來到門前。
他必須跑。為什麼?不知道。他就知道如果有一百種方式能夠找到池映雪,通過池映雪的父親,絕對不是一個好途徑。
說不清理由,但他寧願相信第六感!
順著門縫往外看,遊廊上空空如也。
烏雲像是淡了,月光灑在廊柱上,愈發明亮。
況金鑫抬手摸上門板,很輕很小心地推開,速度謹慎緩慢到,幾乎聽不見一絲門板合頁的聲響。
他小心翼翼控制著速度,終於等到門板悄無聲息開到大約30°角,容得下一人進出,他才屏住呼吸,側身邁出門檻。
他不敢動作太大或者太快,就像電影中的慢鏡頭那樣,一點點往外蹭,終於整個人全部來到門外,他才輕輕合上門扇。
對著門板無聲而綿長地呼出一口氣,他慢慢醞足力氣,轉過身來拔腿就……
「你想去哪裡?」
溫和得近乎寵溺的詢問里,況金鑫僵在原地,生生收回了腳。
池映雪父親就站在他面前,不知什麼時候來的,明明打開門的時候還沒有,只回身關門那麼一霎,他就來了,無聲無息,像一個幽靈。逆著月光,他的臉籠罩在一片陰影里,只嘴角淡淡的笑,真切得讓人毛骨悚然。
「我不是說過,讓你就在這裡等,千萬別亂跑。」男人微微低頭,盯著況金鑫看,聲音里的暖意,半點都沒傳遞到他冰冷的眼底。
「我出來……出來找廁所。」況金鑫想不出說辭了,他現在心亂得厲害,慌張和恐懼,連同難以言喻的壓迫力一起,讓他大腦短路。
「噓,」池映雪父親輕輕搖頭,「不要為你的錯誤找理由。」
「等等,池叔叔……這,這太奇怪了,」況金鑫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我是來您家做客的呀,哪有罰客人的……」
池映雪父親的笑容漸漸收斂,很快,連一點點偽裝的溫和,都散了乾淨。
「犯錯,就要挨罰,」他一字一句,像在宣布不可違抗的聖旨,「和大人頂嘴,狡辯,罪加一等。」
況金鑫看著他的臉,在月光下變得陰鷙,終於明白,多說無用。
他猛地伸手朝中年男人用力一推!
趁對方防備不及,踉蹌後退之際,轉身就往左邊跑!
他不知道左邊的迴廊通向何方,只知道一眼看不見盡頭,一定很遠,足夠他跑出危險地帶!
可他剛跑出兩步,頭皮忽然傳來劇痛——有人緊緊抓住了他的頭髮,野蠻而兇狠!
下一秒,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生生扯了回去!
中年男人仍抓著他頭髮,強迫他抬起臉,另外一隻大手揚起,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況金鑫只覺得腦袋嗡地一下,眼前就失了焦。
這暴力來得突然而毫無緣由,可又好像早有徵兆。況金鑫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施暴的人都帶著一種相同氣息,可是這一刻,他真的好像回到了小學二年級的走廊。
老師扇著他耳光,他一邊哭著喊我錯了,一邊一動不敢動,任由對方扇。
中年男人又打了他第二巴掌。
力道完全沒有保留,像是想就這樣把他打死。
可偏偏,這一巴掌把況金鑫扇醒了。
他忽然很慶幸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兒了,他長大了,他不再那樣弱不禁風,也永遠都不會再哭著喊我錯了,卻唯獨忘了抵抗!
第三個巴掌扇過來,帶著凌厲的風。
況金鑫忽然用力抓住他的手,照著虎口狠狠一咬!
這種情況下根本來不及點文具,只能拼死一搏!
「嘖!」男人疼得倒吸口氣,用力抽回手,隨著他的動作,另外一隻抓著況金鑫頭髮的手,力道本能放鬆。
況金鑫抓住機會,敏捷貓下腰,用頭頂朝對方胸口用力一頂,專頂心窩!
男人一剎那變了臉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退。
況金鑫看準時機,頭也不回往左邊,遊廊深處狂奔!
這一次他成功了,一口氣跑出去幾十米,仍未被阻攔!
他不敢也沒有時間回頭看,只拼了命地往前跑,跑得幾乎缺氧,喉嚨里都有了腥甜!
可他仍沒有放慢腳步,甚至越跑越快!
前方出現了一個新的房間,門板虛掩,留出約一寸的幽暗縫隙。
電光石火間,況金鑫就在「直接路過」和「進房間裡躲避」中,選擇了前者——他現在拒絕任何靜止的空間,只有跑起來,才讓他覺得安全!
房門已到身側,況金鑫絲毫沒減慢速度。
可讓人始料未及的是,門縫內忽然飛出來一截白色的線一樣的東西,就在況金鑫路過的一剎那,如閃電般而出,緊緊纏上了他的脖子!
況金鑫只覺得脖頸一霎劇痛,就像被人用鋼絲勒住,再往前跑,絕對要身首分離!
他緊急剎車,巨大的慣性讓他幾乎失去平衡,剛一站穩,他就立刻抬手去抓門縫內伸出的白線!
那白線一頭捆著他脖子,一頭仍藏在門內的黑暗裡!
一抓到線,況金鑫才發現手感不對,不是鋼絲或者線繩,是塑料,是商場或者工廠打包、捆東西用的那種塑料綑紮帶!
這種綑紮帶和繩子不一樣,繩子必須打結,可這種綑紮帶,一旦尖的那一端穿過小的方型串口,就徹底卡上了,可以越拉越緊,卻不可能再鬆開!
況金鑫咬緊牙關和門內拉扯他的力道抗衡,艱難抬起手臂,迅速尋找可以弄斷綑紮帶的文具,可還沒等他找到,門內忽然用力一扯!
這股突來的力量極大,拉得他直接撞開門,摔了進去!
還沒等他爬起來看清黑漆漆的房間,手臂忽然被人抓住,用力扭到身後!
況金鑫只覺得肩膀脫臼一樣的疼,下一刻就聽見綑紮帶收緊的聲音——他的雙手被人捆在了背後。
接著是腳。
綑紮帶將他兩個腳踝緊緊勒住,塑料帶幾乎勒緊肉里。
直到他再沒有反抗能力,身後人終於安靜下來。
他掙扎著回頭,看見了池映雪的父親。
中年男人早沒了偽裝的和藹,一張臉冷得像寒冰,和他激烈暴虐的舉動,形成極大反差。
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人渾身發冷:「我不批評你,因為批評是沒有用的。」他的目光忽然溫柔,帶著寒意的,殘忍的溫柔,「錯誤,只能靠自己來反省。」
說完,他抓住況金鑫的頭髮,把人生生拖行到牆邊。另外一隻手在牆壁上用力一蹭,一小塊牆壁向左拉開,裡面被掏出一個極小的空間,說是壁櫥,可又放不了兩床被子,倒像個隱秘暗格。
況金鑫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只知道危險逼近:「你不能這樣,這是犯法!」
男人笑了,這一次是真的,連同眼底一併閃著笑意,像聽見了天底下最有趣的笑話。
「我教育我兒子,犯什麼法?」他的反問無辜,又理所當然。
況金鑫怔住,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兒……」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人按著頭強行塞了進去!
那暗格太小了,況金鑫的身體蜷成了一個極扭曲的姿勢,那人還在把他的腿往裡推,推得他骨頭縫都疼!
終於,他完全進去了,像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豬仔,被塞進了待宰的籠子。
男人拍掉西裝上的灰塵,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又整理了一下昂貴的袖口,才重新看向他,從容地宣布規則:「反省夠了,就可以出來。」
「我知道錯了!」況金鑫幾乎是立刻認慫,反抗的時候要反抗,但眼下這種局面,硬碰硬絕對不是聰明的選擇,「我知道錯了,我已經在深刻的反省了,真的!」
男人不為所動,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什麼時候反省夠了,我說的算。」
「啪!」
暗格被毫不留情關上。
況金鑫耳尖地捕捉到一聲細小的「咔噠」,毫無疑問,是暗鎖自動落下。
世界徹底沒了光。
窒息的黑暗,在這狹小得幾乎沒留下任何縫隙的空間裡,像洪水一樣,將況金鑫徹底吞噬。
他不怕黑。
可當他已經嘗過恐懼、暴力、疼痛,這封閉的黑暗,輕易就可以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然,他不會被壓垮。他有夥伴,有朋友,有親人,有同學,他知道自己只是在闖關,一切的黑暗和疼痛,時間一到,總會過去。
可是池映雪呢?
當年那個幼小的、無助的、只有家人可以依靠的池映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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