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歸塵

  熾傀停了腳步，和陸晨目光對視。陸晨在他們的眼中，看到了紅寶石般的光芒，那驚心動魄的赤紅色，令人陶醉，但不許燃燒的火焰，又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要因為它的美而蒙蔽雙眼，忽略其中的危險。

  熾傀注視著陸晨，以及他那長劍之上映射著的月光，久久不動。陸晨天真的以為，自己的威嚴震懾了它，不由心中竊喜，覺得還有一搏之力，可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他傻眼了。

  靜靜地，從黑色的森林之中，冒出來無數同樣的身影，與第一個熾傀一模一樣。此時，沙洛的短刃也到了為首那熾傀的身前，他頂著愈接近愈灼熱的溫度，對著熾傀的胸口，奮力一刺。

  短刃折斷，斷刃還未碰及地面，頓時化成一攤鐵水散落一地，絲毫不顯一絲兩秒鐘之前的樣子。可憐的沙洛在驚恐之中，被劇烈上升的溫度，燒成焦炭。

  片刻之間，勝負已分。

  陸晨被面前發生的一幕嚇壞了，他舉起長劍劈砍而去。

  長槍與長劍發生了摩擦，人類與熾傀拔出了刀戟，人治與神治展開了拉鋸，神話與文明產生了碰撞。

  長兵相接，鏗鏘聲傳遍曠野。一劍劈砍而去，陸晨雙手被長劍的顫動震的虎口龜裂，接觸長槍的溫度讓整把劍好似淬火之前的溫度般，難以持握。和陸晨對壘的熾傀看著他，空洞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些許驚異的意味，也許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堅硬的武器，居然能阻擋一次自己的長槍。兩劍而畢，陸晨的劍應聲折斷，就算是城中最好的師傅匠心獨作，也僅僅擋住了熾傀長槍兩次而已。

  樹上的喬伊馬克緊閉雙眼，不敢去看那熾傀醜陋令人驚恐的面容，也不敢去看陸晨最後的慘狀。在他的認知中陸晨其實已經死了，不過還沒倒下而已。

  年輕的騎士看著自己的長劍斷裂，眼神中的驚恐達到頂峰。手中的斷刃已經被燒的通紅，從鏈甲護手傳來的溫度，讓他知道，自己馬上也要死了。面對死亡，帶來的不僅僅是恐懼，還有最後的勇敢。他大聲嘶吼，

  「長道恢宏，榮光永恆！」

  他再次雙手握緊斷刃，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熾傀的腦袋劈砍而去，好似一頭髮狂的獅子，動作瘋狂蠻橫。

  熾傀用長槍抵住了年輕貴族的斷刃，以一種人類聽不懂的語言，低聲呢噥，身上組成五官的裂口光芒大盛，充滿嘲弄。

  陸晨的斷刃到了極限，殷紅的劍身猶如血光流轉，下一秒直接化作鐵水，灑落焦土之上。

  他鬆開劍柄，丟在一旁。旁邊的熾傀仿佛聽到了命令，忽然動了，前赴後繼朝著陸晨而去。手中的黑色琉璃般的長槍刺向陸晨身上的盔甲，陸晨單膝跪地，散發飛舞，眼球之上覆蓋血絲。他低聲怒吼，企圖用這樣的姿勢，維護自己為貴族死前的最後尊嚴。

  良久，喬伊馬克睜開雙眼，周圍的溫度降了下去，身上的汗水已然乾涸。他環顧四周，除了硝煙瀰漫的枯木，別無活物。

  他扭動身子，感到一陣麻木，但借著這股麻木，他手腳並用，抱緊樹幹，緩緩朝下滑落而去。

  風聲漸歇，月色如練。

  陸晨半蹲著的身姿，在月光的襯托下，慘白的好似南疆以南，那存在於古籍中冰霜巨人的皮膚。陸晨生前常常令他以為為傲的披甲此時已經不辨形貌，支離破碎之下，其中縱橫交錯的空洞都是長槍刺穿留下的痕跡。

  喬伊馬克顫顫巍巍地伸手碰觸陸晨，他的腦袋頓時從身軀上掉了下來，骨碌碌滾落到喬伊馬克的腳邊。這個可憐的小伙子嚇得大叫起來，慌忙之下，一腳將其踢飛，撞在焦黑的木樁上，才停止下來。

  「啊，啊啊啊！對不住！對不住啊！大人！」

  看得出來，在他心中，對於王權的尊重甚於見到邪魅的驚恐。

  喬伊馬克將地上短劍重新凝固後形成的不規則鐵錠撿了起來，拿在手中。他要將這個當做證據，遞給萬斯，萬斯會知道他們遭遇了什麼，也會因此饒恕自己的罪過。想到這裡，儘快回答喬伊現在優先考慮的事情，他跨步離開。

  陸晨的腦袋冒出一股血紅微光，他的身子忽然從半蹲中站了起來，斷劍在他手中重鑄，雖然少一塊，但通體透明的黑色，依然和當初華麗的模樣不相上下。他緩緩走向自己腦袋的位置，蹲下，撿起，按上，左右扭動活動了一下脖頸處的關節。

  喬伊馬克剛跑出去不遠，急速的斷刃裹挾著熱浪朝他飛襲而去，血光飛濺，他應聲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