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飯量似乎並不大,劉艾父親給它撈的魚到現在還活著,一口沒進,劉艾每次經過水缸向裡面張望,總會看到它浮出水面,看著自己,似乎有話說。奈何它不能開口。
劉艾的弟弟倒是天天和它玩兒,起初只是用手輕輕碰觸它身上的鱗片,到後來直接把它從水裡捧出來,在後院左右轉悠。除了離開水太久皮膚會顯得乾燥無光外,倒也沒有別的異樣。
劉艾看著這小龍和弟弟相處的這麼好,心中的警惕感下降幾分:
「我看你還挺老實的,就給你起個名字叫『良』吧!可不許忽然咬人哦!」
良聽到這話,高興地在水裡盤曲身子,游上來游下去。劉艾輕聲呼喚它,它也立馬浮出水面,看著劉艾。
「真不錯!乖孩子!」,劉艾笑了。
良就這樣,在這這一家落了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
漸漸地,小小的水缸換成了水池子,再從水池子換到水塘,很快劉艾家的水塘子也快盛不下良了,她也在思考以後給它往哪兒安置的好。
又是如往常般普通瑣碎的一天,正午時分,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陰雲密布,不久雷聲滔天,整個海面也捲起數十米高的白浪。
正在收衣服的劉艾,不免開始擔心遠處出海的父母。這幾天魚獲不錯,滿載而歸已經成日常。劉艾心想,距離他們回來的時間還早,希望外海天氣沒有變化吧。
想著想著,鄰居家的大兒子,一個二十出頭的精壯小伙子忽然闖了進來,焦急地對劉艾說道:
「小艾,小艾,不好了,船翻了,船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劉艾心中如同這天氣一般,晴天霹靂。
顧不上其他,跟著這小伙子衝出屋子,朝著海邊而去。
遠處,筆直的海平面上,此時出現了數十個連接天空和海洋的水柱,水龍捲掀翻了不少歸來的船隻,破碎的木板,傾倒的桅杆,四下飄落的船帆,讓場面一度變得混亂不可收拾。
水面中無數上下浮動的人影,高舉雙手,發出絕望的哀嚎。生來和打交道的他們自然不會被淹死,但在巨浪和颶風的雙重作用下,透支體力將會是奪走他們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劉艾極力從面前的海面尋找自己父母親的身影,可效果甚微,或許他們還沒回到近海,或許他們再也回不到近海了。
她奔跑著,呼喊著,眼淚奪眶而出,最後無能為力的跪倒在沙灘上,面對著面前這個將自己養大的海洋,發出虔誠的禱告。乞求那無上的海神能保護自己父母一命。
就在這時,一聲嘹亮的鹿鳴聲從身後響起,其音聲震長空,如雷貫耳,仿佛來自遠古般的悠長古奧,如洪鐘大呂般令人頓時清醒。
劉艾從小在海邊生活,沒聽聽過鹿鳴聲,但也被這不知名的吼叫聲震撼了。她從海灘上站了起來,朝著身後張望。
一條身形巨大,鋪天蓋地的黑色巨龍,騰雲駕霧而來,碧藍色的眼睛發出奪目威光,朝著遠處無數人落水的海平面而去。
它像雄鷹般掠過海面,用粗壯的爪子薅起一兩個體力不支的漁民,轉身疾馳至岸邊,貼近海灘,將他們放下,又飛速趕往海面,如此循環往復。
海灘上東倒西歪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遠處海平面似乎在這黑色巨龍的威懾下,平靜了幾分。劉艾看著天空中來回飛騰的巨龍,不由瞠目結舌。
她自然知道,這就是良。
良在海平面上來回盤旋,尋找落水的人,如果還活著就被拉出水面,救上岸邊,如果已經殞命,就只能歸於天意。
「良!父親母親不見了!」
劉艾焦急地在岸邊尋找,不見自己父母的身影,轉而對著空中大聲喊道。
巨龍聽到女孩的呼喊,立刻朝著海平面深處而去,漸漸巨大的身形越變越小,到最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劉艾坐在海灘上,將剛剛也跑出來的弟弟抱在懷裡,不斷撫摸著他的腦袋,安慰道:
「沒事的,沒事的,良會帶他們回來的的,乖乖不怕昂!」
弟弟只是哭,像一隻受傷的小野獸,無助彷徨。
很快,遠處海平面出現一抹黑色剪影,近了,是良帶著兩個人急速向岸邊飛來。
巨龍輕輕下降身體,穩穩站在沙灘上,俯下身子,將一男一女小心翼翼地放在沙灘上。
劉艾跑了過來,看著平躺的父母,立刻上前將其抱在懷裡。
良此時又回到了海面,縱身潛入海中,只露出一個腦袋。
它此時腦袋上長出一對長長的鹿角,脖頸處的鬃毛在還在左右飄蕩,遠遠地看著劉艾,一動不動。
在它回到水中的一瞬間,海面巨大的水柱偃旗息鼓,肆虐的風暴歸於平緩,暴怒的雷音也漸漸退去,天地之間又恢復那如常的和諧,好似方才的災難從未發生。
劉艾探探父母的鼻息,還好都有呼吸,不過是暫時暈厥過去。她用手掐著他們的人中,父親漸漸睜開眼,恍惚道:
「我這是在哪兒?大丫頭,你怎麼也在這兒,你不是在家裡嗎?」
父親看到劉艾的瞬間,面露憂色。
「父親,這是海灘,沒事了,都沒事了!母親也沒事兒!」
察覺到自己還活著,父親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那是什麼?」
他忽然注意到海里的大腦袋,那是他認知以外的生物,不禁追問。
「那是良呀!是它救了你們!」
「沒想到又是它救了我們一命!」,父親忽然注意到周圍海灘上的其他人,繼續問道,「這些人呢?也是它救的?」
劉艾點了點頭。
「救了這麼多人,它是會有大福報的!」
劉艾看向遠處在水裡躲著,只露出半個腦袋的良,呼喊道:
「良!你躲在那裡幹嘛!快回來!」
聽到劉艾的呼喊聲,良立刻從水中竄了出來,轉眼就到了劉艾面前。當劉艾近距離接觸到良,才吃驚地發現,它竟然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良!你怎麼變這麼大了?還有你身上的味道,怎麼這麼臭!」
劉艾不禁皺眉,看著良。良看著劉艾,眼神好像一個受批評的小孩,彷徨無措,不明就裡。
這時,劉艾的父親再次開口:
「你走吧,現在你也恢復的差不多了,你這麼大,我們家已經沒地方安置你了!如果被太多人知道,你會被歹人所害的!快走吧,趁著周圍這些人還沒醒,去你該去的地方!你對我們老劉家的大恩大德,老朽沒齒難忘,生當銜環,死當結草,來日必報!」
一聲嗚咽的鹿鳴響起,良遲疑著用四條腿站起來,緩緩走向海邊,三步一回頭,依依不捨地看著劉艾一家人。
劉艾眼中噙滿了淚水,雖然對良算不上有太多感情,但畢竟是自己親手養大的,還兩次救了自己父母的命,到了訣別的時候,還是難以接受。
她揮揮手,喊道:
「快走吧,等安定下來,再回來,看我們!我們在這兒等著你!」
良蓄力竄起騰空,伴隨一聲呼嘯,朝著滄浪海深處而去,漸漸消失在劉艾一家人的視線中。
太陽出來了,瞬息之間藍天白雲,海風夾雜著海水的鹹味迎面吹來,涼爽舒適。
「走了,良走了!父親!」
劉艾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抱著父親痛哭起來,剛醒過來的母親似乎也知道怎麼回事,輕輕拍著自己的女兒。弟弟難得乖巧的不動聲色,站著的他和父母半坐著剛好一樣高,他一隻小胳膊環繞父親,另外一隻環繞母親,貼近他們的腦袋。
一家人相互依偎,為大難不死而慶幸,也為那個在自己家裡短暫停留的生靈餞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