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座迷宮。
曾經有人這麼向姚澤說過,並告誡過他,如果與【心相】使用對象的靈感差距過大,就會存在被對方反向拉入記憶迷宮情況。
就像如今這般。
潔白的房間當中,數不清的稚童身著統一白色服飾,教導員挨個分發著推車中的蘋果。
姚澤呆愣在房間的最中央,教員與推車穿過他的身體,毫無實感可言。
伊甸園。
這是記憶中有過記載的地方,姚澤環視一圈,沒有發現宋暮的蹤跡。
「別找了,十三邁向獸的過程已經開始,就連我也無法阻止。」
低沉的聲音就像是常年未與人交談,一開始還略有磕巴,到後來逐漸流暢。
鬍子拉碴的中年人拄著拐杖緩緩從虛幻中走出,厚實的服飾看起來像是一位雪原探險家。
「獸?」姚澤對於這位的出現沒有絲毫意外,只是面對話語中的內容,他皺起眉頭:「計劃里可沒有這一部分。」
「這不是我的計劃。」
中年人隨手拿過一顆蘋果,虛假的記憶在他手中猶如實物:「【命運】所預言的新生之獸,【秩序】繼兵主之後最鋒利的矛,我早該想到的,仇恨造就【偏執】,被司書擺了一道啊。」
姚澤眉頭依舊緊鎖道:「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
用著理所當然的語氣,中年人將蘋果掰開,殷紅的鮮血自其中流淌:「我又沒給你這段記憶。」
察覺到身旁年輕人的怒目而視,中年人嘴角勾勒出愉悅的笑容,手掌翻轉,蘋果中滿溢的鮮血流淌而出。
伴隨殷紅與潔白相互觸碰,虛假的記憶破碎,相應的,虛假背後的真實顯露出來。
姚澤怔住,面前的一切讓他失神。
濃稠的血海飄蕩在大廳之上,鐘乳石般垂落的血柱散發著嬌艷的紅色,每根血鍾乳之上,都倒吊著一個人。
或許說是屍體更為恰當。
「沒想到當初這件事還有旁觀者,該說是【命運】的安排嗎?」
既然宋暮存在這份記憶,那便代表他旁觀了整個實驗過程,作為始作俑者,中年人除了些許意外,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
「血祭?當初可沒說過你還做過這種事!」
密密麻麻的屍體衝擊著年輕人的內心,他發出憤怒的質問,緊握的拳頭表明了內心的激動。
「只是一場失敗的實驗罷了,現界每天的死亡人數都要超過這些。」
中年人毫不在意地攤手:「【命運】說我是【偏執】誕生的直接原因,既然如此,我當然要借用這份預言探究人造獸的可能。」
「那個小姑娘看見了嗎?十四號,少見的【平等】異能者,十三的室友,兩人關係不錯。」
「這個,一百七十四號,【墮落】異能者,曾經他試圖煽動一場暴動,嗯,結果當然是失敗了。」
「還有這個,七百七十三號,我原本很看好他的,【靈感】異能者在學習能力上都很有天賦,可惜太聰明也不好。」
中年人隨手指出一個個實驗體的姓名,一股股奇異的物質自每具屍體中探出,像是粘稠的液體,可那種無法言說的奇異色彩又很難讓人將之與液體聯繫起來,伴隨著某種牽引,它們匯聚在了大廳中央。
「看,多美。」
中年人似乎很樂意分析自己曾經的研究,全然不顧年輕人越發複雜的眼神,興致勃勃道:「靈魂,思考與靈感的載體,如果能夠將他們封印在物質的構造中,是否能製造出超越武裝的異能產物?」
匯集的靈魂不斷靠近、濃縮,即便混合成球,卻依然能夠看見相互之間的間隙,經歷過數十秒的聚合後,這些靈魂最終化作無數星光散開。
毫無疑問,這次實驗以失敗告終,代價是數十條實驗體的靈魂。
「你真是個瘋子!」
年輕人看向中年人的目光中多出了一種情緒,恐懼,對於漠視人倫、違反道德之人的恐懼。
即便面前這人曾找上了自己,表示願意給予自己想像不到的力量與智慧,可如今的一切依然令他感受到了來自於靈魂本質的恐懼。
「真可惜,我還以為繼承我大部分記憶的你能夠理解來著。」
中年人——或者說是真正的姚澤緩緩搖頭,抬手,按住了年輕人的腦袋:「我說過的吧,獲得力量,總是要承受代價的。」
年輕人再也無法抑制恐懼的情緒,慌亂搖頭試圖擺脫,可姚澤的手就像鋼鉗一般死死將其握住。
失去了來自姚澤的賜福,年輕人神色扭曲,原本不屬於他的記憶與權柄被剝奪,強烈的落差使得他的靈魂近乎崩潰:「你,要,干,什,麼!」
姚澤露出笑容:「借用一下你的身體。「
伴隨話音落下,五指用力,年輕人在這片記憶中的投影消散,與此同時,記憶中的血海也因為實驗失敗傾瀉而下,大廳淹沒。
「哦?」
就在血海之中,瘦小的身影緩緩站起,姚澤抬眉,他注意到了對方的眼眸。
鮮紅如血。
……
「誰能想到呢?妄圖製造獸的實驗沒有成功,可實驗體卻在離開之後成為了獸。」
原本的深坑之外又添了一坑,姚澤看著坑中的宋暮,神色愉快。
早在第一次被直呼真名的時候,他就已經能夠強行占據這具曾經名為「李歷」的肉體,之所以等到現在,便是為了等出司書留下的後手。
藉由【強欲】的手筆將之與【秩序】同化,在【秩序】的規則中強行加入【強欲】的存在。
如果計劃成功,這將會對現界造成嚴重打擊,不過姚澤並不認為這能逃過記錄之獸的觀測,因此他只是留下一名具有自己記憶的傀儡處理這件事,成功最好,失敗也沒有損失。
只是沒想到,司書發現了這件事後並沒有將之上報給決議會,反倒是偷偷影響了作為【強欲】容器的詩淺,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催發偏執之獸的誕生。
【秩序】的使徒因為各種制約無法降臨在現界,司書如今急需一柄能夠使用的矛。
偏執之獸就是這樣的矛,年輕、單純、好控制。
姚澤自認低估了司書的野心,未曾想到對方居然試圖掀翻決議會的桌子。
眼見深坑中的身影逐漸站起,破損的肉體在血紅的靈感之中迅速癒合。
久違的危機感襲來,姚澤嘴角勾勒出的笑容愈發愉悅,完整【心相】權柄再無保留,目光所及的一切,包括樑柱、牆壁、燃燒的火焰,即便是不存在意識的事物也別強行賦予想法,其中含義為——
——殺死【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