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那會兒，王玉華出了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村口。
村裡的小路大部分都匯聚到這裡，成了一條大路。路南有棵高大的榆樹，三個人都抱不過來，三角形的葉子舒展著，投下一片樹蔭。
樹下坐著一小撮人，喝著水，拉著東家長西家短。
見王玉華走來，一群人像說好的一樣，同時住了口，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來人。
王玉華也有點輕微不自在，倒不完全是社恐，但在幾道目光的注視下向前走，讓她莫名的覺得自己在走T台。
一位頭頂有些稀疏的大爺撇過頭，小聲的問旁人：
「這誰家的啊？」
王玉華住在村尾的山腳，出門也少。成親時有些人雖見過她，但時間一久，自然也忘了。
人群里有個胖乎乎皮膚黝黑的婦女，斜著眼看了兩眼王玉華，偷著遞話：
「還能是誰呀，張獵戶家那不成器的唄。」
聲音不大不小，倒足夠所有人聽見。
王玉華也不氣，畢竟作死的是原身也不是自己，此時她帶著置身事外的氣定神閒，也打量起了那當面讓她難堪的婦女。
對方身量不高，膀大腰圓，五官普通，但帶著淡淡的情緒，挑著眉撇著嘴，直接把嫌棄兩個字擺在了臉上。
略一思索，她想起來，這是李大壯她娘劉貴香，按輩分她得叫句劉嫂子。
劉貴香和李屠戶是一對夫妻，李屠戶殺豬，她便幫忙按豬。殺好豬，她便洗豬肉，打掃院子，沖乾淨血漬。
因為自己幹活麻利，她最是看不慣那些偷懶耍滑的人，尤其這王玉華嫁過來，田裡的莊稼都不管，也沒見來溪邊洗幾次衣服，每天不知道窩在家裡幹嘛。
前幾次原身回娘家的時候有人看見了，但流言傳著傳著就變了味。劉貴香以為她有了旁的心思，更是鄙夷了幾分。
「不好好過日子，遊手好閒的沒個正經，有什麼出息？要換了我啊，只怕連門都不好意思出，嘁~」
本來王玉華不想理對方，她是來打聽怎麼去鎮子上的事兒，不想節外生枝。
但想想上輩子自己低眉順眼卻被變本加厲的辱罵，現在當著這麼多人面，自己如果沒點脾氣，只怕以後讓人以為柔善可欺。
她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若是人人當她軟柿子捏，還過不過了？
她乾脆站得筆直，挺起胸膛，和個公雞似的，故意把聲音放沉放大。
「劉嫂子，您嘟囔啥呢？大門一關誰不是自己過自己的日子，怎麼聽你這語氣，和天天趴我家門上偷聽似的呢？」
劉貴香見她還嘴，也不甘示弱。
「嘁！在場的誰不知道你王玉華什麼德行，你裝啥？」
她毫不退縮，乾脆提高了聲音。
「哦？聽你這口氣，你們背後可沒少說我壞話吧？來來來，說吧，都說了啥，我也坐這聽聽。」
說罷，眼神犀利的掃過在場所有的人，順勢就要往大樹下坐去。
其他人紛紛覺得後背一涼，看個熱鬧怎麼把自己搭進去了，立馬有人打起圓場，拿手輕輕推了推那胖胖的婦女。
「哎呀呀，都少說兩句吧。」
又轉頭勸王玉華。
「張家的，你劉嫂也是為你好嘛，她那人就是心直口快，沒啥壞心思，你別往心裡去，好親還不如近鄰呢你說對吧？那個，你來是有啥事嗎？」
王玉華本也不欲和人起爭執，見有人遞了台階，便順勢問起了最近的鎮子，打聽打聽怎麼去。
眾人一聽，立馬有幾人露出憐憫的神色。
這張家的真不容易，嫁過來這麼久，連鎮上都沒去過。張獵戶沒了以後，張家這過的啥日子啊？
於是紛紛連比劃帶解釋，從眾人七嘴八舌的回答里，王玉華整理了一下，算是聽明白了。
最近的鎮子叫繡溪鎮，每逢一，三，六，九有集，距離她們現在住的小嶺村約十里路，村口有去鎮上的牛車，一天能來回兩趟，一趟一文錢。
明天正逢農曆的二十九，早上的卯時（早上5-7點）有一趟，她準備坐這趟車去鎮上碰碰運氣，把釣到的魚賣了。
家裡啥啥都缺，她得去鎮上看看，得了錢以後，該添置的必須添置上。
打定了主意，她禮貌地揮別眾人，抬腳往家走去。
這榆樹下的群眾，簡直就是村裡的情報所，見王玉華一走，話題就開始圍繞她展開。
劉貴香剛才挨了懟，胸中不順，頗有不忿的呸了句。
「剛才你扒拉我幹啥？看我不罵挺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啦？就她，還打聽牛車呢，長著兩條腿顯個高用的？」
「行啦行啦劉貴香，我看她好像還行，剛才說話也挺客氣的，興許人家是去鎮上辦事呢。再說她一個婆娘，一個人去不安全。」
「就她？白送我都看不上。以前我家那口子天不亮就殺豬，我還不是推著車走著去鎮上的，也沒見過有啥危險。誰知道是不是鎮上有相好了，趕著郎情妾意去呢。」
這點桃色新聞嚼了又吐，八卦聊完還得回歸生活。
榆樹下恢復了平靜，只剩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王玉華打開院門，看見孩子們曬著的魚，又去看那盛魚腸的罐子，快有小半罐了，不由得有些感嘆。
這幾個孩子，都挺省心的。
魚曬得差不多了，她又做起了火焙魚。這次烘了三鍋，簸箕都裝滿了。拿個小碗把昨天晾乾的小魚盛上，打算一會兒等孩子們回來了，給隔壁劉嬸兒送去。
那把野菜的情分，她還惦記著沒還給人家。
三個孩子不多時也到了家，王玉華便招呼孩子們去送魚。
目送他們出了門，她掩上大門，自己趁機溜進空間，看了看那些鯽魚。
挺好，都很鮮活，明天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她從空間裡出來，突然看見曬在大石上的魚骨，這兩天忙，差點忘了它們。
她撿起塊石頭，直接在大石上把魚骨砸成粉末，又去牆角抱了個罐子，把骨粉掃進去，加了點井水，蓋好蓋子放在了龍葵旁的牆邊。
在現代的時候，她酷愛養花。這魚骨粉加水發酵後，是很棒的肥料。無論是牆角這幾棵不能更稀疏的豆角，還是那幾棵龍葵，都能用得上。
那邊，張家三個孩子在劉嬸家，劉嬸一邊拿出個粗碗，把火焙魚倒了進去，一邊反覆和孩子們確認：
「這真是她讓你們端來的？」
「這真是她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