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夫人拍桌而起，氣得渾身發抖，指向陸宴川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顫著。
「你敢！？」
陸宴川直視她，聲音驟冷，「我有什麼不敢？」
「啪！」書桌上的書盡數被陸老夫人摔在地上，她緊緊捂住心口的位置，每一次的呼吸都異常艱難，仿佛置身於海底深處，壓得她喘不過氣。
「那只是一場意外！」
陸老夫人跌落在椅子上，她死死的盯著站起來的陸宴川，不斷重複同一句話，「那只是一場意外……」
陸宴川熟練的從書櫃裡找出藥，語氣變得詭異而溫和，「奶奶還是把藥吃了吧。」
「否則就是黑髮人送白髮人了。」
陸老夫人抓起藥就往嘴裡咽下，陸宴川還細心的給她倒杯溫開水，等著人恢復平靜，他開門離去，留下一句話——
「奶奶洪福齊天，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外面的天徹底暗下，仿佛黑幕籠罩，黑夜下是無盡的深淵，月亮高掛，照不亮任何一個角落。
陸宴川沒想在陸家多待著，今天叫他們回來無非是質問他，順道想撬走他身邊的人罷了。
無聊。
他周身低氣壓圍繞著，眉眼間是消不盡的戾氣。
陸宴川打開房間門，裡邊到燈光明亮的，顧北半躺在他床上，他下意識皺起眉。
他並不是很喜歡有人碰他的床。
哪怕是他多年不住的。
顧北聽到開門聲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陸宴川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看到那如同雙藏著星河般的眼睛，男生眼裡的笑意就像是燈盞，一下子照亮了他內心的角落。
「怎麼躺著，累了？」
他走過去，摸摸顧北的頭。
「躺著舒服。」
顧北任由他摸著，手裡的手機在陸宴川過來時就被摁息屏，扣在床上。
他抬眸看著陸宴川，小聲問了一句，「奶奶是罵你了嗎？」
陸宴川微愣。
「怎麼這麼說。」
顧北抿了抿唇，「你臉色不太好。」
陸宴川揉了揉他的頭髮，跟摸小狗似的，眼神讓人看不清情緒：「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顧北戳了戳他的腰，「別生氣了，我們回家吧。」
男生認真的說道。
陸宴川不自覺的看向顧北，呼吸微窒，回家？是在說回鯨海吧？
他目光垂了下來。
他跟顧北哪來的家。
陸宴川沒有把話挑明，心情又跌落至谷底，他沉聲道，「回去吧。」
顧北緊跟在他的身邊，瞧著陸宴川臉色陰沉沉的，他沒再多說什麼，直到坐進車裡他才再次開口。
「別不開心了。」他扯了扯陸宴川的衣袖。
顧北就沒見過陸宴川有這麼大的負面情緒，平日裡都是平平淡淡的，他之前會覺得無趣會覺得陸宴川跟個人機似的。
但他更不想看到陸宴川這副樣子。
「你說句話呀。」
陸宴川眉頭輕蹙，「你讓我說什麼？」
顧北特意挪了挪位置靠近他，眼睛略圓，看著陸宴川的時候就像是一隻小鹿的眼睛，特別能勾住他的視線。
他就這麼看著陸宴川，「你跟我說說為什麼不開心啊。」
「被訓了。」
「嗯嗯，然後呢？」
「沒了。」
顧北：「……」
良久，他呆呆的問了句：「沒了？」
被訓了真的會這麼不開心的嘛？
顧北又湊近了些，陸宴川被問的有些煩，本來就不好的心情現在更是雪上加霜。
他剛要不耐的開口讓顧北別靠這麼近，就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有點熟悉，是顧北平時噴的一款小眾香水。
他伸手抵住顧北的額頭，防止他靠的太近，「不然你還想聽什麼？」
「聽我是怎麼把她氣到心臟疼的麼？」
顧北頓住，呆愣愣地看著他。
「怎麼，你也要學學？」
他下意識搖了搖頭，而後反應過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問出一句：「你都把奶奶氣著了，怎麼還這麼不開心？」
這會輪到陸宴川愣住了。
他著實沒想到顧北會這麼腦路清奇的問這個問題。
「是愧疚嗎？」
陸宴川脫口而出：「怎麼可能。」
「那這不應該開心才對嗎？」
陸宴川平靜的注視著他，「顧北，你是不是忘了，她是我親人。」
顧北一針見血：「你們陸家還有親人這一說法呀。」
陸宴川：「……」
他短時間無話可說，過了會，卻饒有興致的問顧北，「我以為你會接受不了。」
「沒想到也是個心冷的。」
顧北眨著無辜的雙眼，「我怎麼就心冷了，是因為他們跟我沒有半點關係呀。」
「我跟你才是一條船上的。」
不得不說，顧北說的這幾句極其取悅了陸宴川。
他輕輕地一笑，仿佛冰雪消融，毫不吝嗇的誇獎道：「顧北你說話可真甜。」
顧北瞧著人終於被他哄好了，眼睛微彎，嘴角微微上揚：「我當然甜啦。」
回到鯨海，顧北還是有點不放心，一步一步跟在陸宴川身後，陸宴川去哪他就去哪。
陸宴川停住腳步，剛轉身就被某個粘人精給撞上了，「唔……」顧北揉了揉生疼的額頭，往後退了一步，「你幹什麼突然停下。」
陸宴川環手，微抬著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你跟著我做什麼？」
「我怕你尋短見呀。」
陸宴川：「…………」
半晌，他憋出一句話：「我沒這麼傻。」
說完就走去酒窖拿了瓶紅酒，發現顧北還跟著他，剛要問就聽到顧北說道，「你借酒消愁啊？」
「不會說就別說。」
顧北又道，「我可以陪你喝呀。」
陸宴川漠然：「不需要。」
「為什麼？」
陸宴川好笑的看向他，「你還問得出口？你個小趴雞。」
「你才小趴雞呢！」
最後實在拗不過，陸宴川鬆了口，說道：「那你嘗個味就行。」
顧北想著這又不是在外面，他喝醉了還有陸宴川在，心也就膽大了些。
「不行，你在小看我。」
「……」
「我要喝三四五杯！」
陸宴川眼神微妙的看著他，「你喝醉不會耍酒瘋吧？」
「怎麼會！」
「上次打幾十個電話的人不是你？」陸宴川眯起眼，扯唇一笑。
顧北心虛的瞄向別處：「嗯，那個嘛……」
陸宴川挑眉：「那次只是個意外？」
「嗯嗯，對呀，那次是意外。」
兩人坐在吧檯前，顧北撐著下巴，凝視著陸宴川開酒瓶、倒酒、醒酒的一套動作，格外的賞心悅目。
「這杯你的。」
顧北微微晃起酒杯，小小的抿了口，生怕自己第一口就醉趴下了打自己的臉。
「還不錯誒。」顧北舔了舔嘴唇，一口又一口地喝著，陸宴川也沒說什麼，就靜靜地注視著他喝酒。
不知不覺，顧北已經喝完兩杯紅酒，身子開始控制不住的輕晃。
到後面他趴在吧檯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杯空的酒杯。
陸宴川飲完手中那杯紅酒，才意識到某個揚言說能喝三四五杯的小趴雞已經醉得迷迷糊糊的了。
「顧北？」
男生慢了一拍，剛反應過來：「嗯？」
「你喝醉了。」
顧北醉眼朦朧的看了陸宴川一眼，沒有吵鬧，安安靜靜的，還點了一下頭：「嗯，我喝醉了。」
「喝醉這麼乖啊？」
「嗯，我很乖的。」
顧北問一句答一句，語氣軟綿綿的。
吧檯區域的燈光故意調暗了些，像是滋生曖昧的溫床。
陸宴川沒這麼無聊陪顧北玩我問你答的戲碼，他起身問道，「能走嗎？」
顧北老實回答：「不能。」
陸宴川默然不語，似乎在考慮怎麼把人扛回房間。
「顧北，起來。」
顧北嘀咕了聲，「動不了。」
「你還乖不乖了？」
顧北睜眼看向他，抬起手臂，軟塌塌的勾住陸宴川的脖子，陸宴川被迫彎下腰，只聽到男生在他耳邊說道：「我乖著呢。」
他順勢將人抱起，顧北兩條腿懸空蕩悠著，陸宴川一手托住臀部，另一隻手抬著腿讓顧北勾住他的腰。
顧北松垮垮的勾著陸宴川的腰身，趴在他耳邊時不時笑出聲，念著他的名字，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大多都聽不太清，跟說夢話似的。
「你說什麼呢？」
「我在，我在……做法。」
陸宴川失笑，「做法幹什麼？」
「讓那些惹你不開心的人都滾蛋。」
「是嗎，你好厲害。」
顧北嘿嘿一笑，「是呀，我好厲害。」
說完，顧北跟睡著了一樣，沒再說話。
「顧北？」
陸宴川叫了聲。
不應。
過了會，陸宴川突然萌生出一個念頭，頗有惡趣味的擱在顧北耳邊說了句，「顧北，再不說話就讓你喝苦瓜汁了。」
「不要！」
顧北跟觸發關鍵詞一樣，掙扎著要下來，嘴裡還罵著「陸宴川你王八蛋，我做夢你都要讓我喝苦瓜汁！」
「混蛋死了你。」
陸宴川急忙拍了拍他的背，把人安撫下來，眉眼帶笑，「好好好，不讓你喝。」
顧北一巴掌拍到陸宴川後腦勺上，「我不喝！」
「……行。」
回顧北房間的這段路並不是很長，也就幾分鐘的事。
經過這次鬧騰，陸宴川沒再說什麼刺激人的話，把人放到床上，脫了鞋子，空調一開、被子一蓋就準備走人。
顧北躺下來的時候已經緩緩睜開眼了，聽見陸宴川要走的動靜，連忙拽住他的手，陸宴川回頭看著他，「怎麼了？」
顧北醉醺醺的，意識並不清醒，但他還記得，記得陸宴川今天不開心。
他支起身子，晃了晃抓住陸宴川的手腕。
「別不開心了。」
話音一落，房間內安靜下來，那句話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泛起漣漪後轉瞬不見。
良久，陸宴川輕聲回了個「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