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程歡抬頭看著被城市的燈光映亮的天空,走進一家便利店,拿了一袋糖,找個位置坐下來,拆開。
這個糖顏色真的很漂亮,程歡嘗了一下,就是有點不太好吃,為了確定它是真的不好吃,程歡又嘗了一顆,然後又嘗一顆,再嘗一顆。
剩下的糖程歡沒有吃全部扔到垃圾桶里,走出便利店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很沒意思,她現在都不能確定自己一再追求梁意到底是喜歡還是好勝心,梁意都這麼做了,她再跟在他後面跑那豈不是...
一下子想到什麼的程歡突然笑出聲。
跟個舔狗一樣?
程歡摸了摸脖子上的那道紅印,心想,剛剛就應該讓醫生看看,要不要抹點藥膏什麼的,不然等時間治癒還不知道要多久。
程歡取下眼鏡,揉揉通紅的鼻子,世界一下變得很模糊,吵鬧聲更加真切,天空顯得更遠,馬路顯得更寬,人群顯得更擁擠,路燈像炸開的煙花,只剩幾片葉子的大樹是地上的雲。
沒什麼過不去的,都是時間問題,有些人就是一開始賦予的意義太重大了,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除了以後跟別人聊天的時候會提一嘴,啊,我那時候很努力的想要追求一個人,之後無疾而終罷了。
人生中爛尾的事有很多,不差這一件。
梁意這幾天總能想到以前的事,他不可憐自己,只是想起來的時候會覺得,時間過得好慢,一切事情就像昨天發生過的一樣。
之前住在精神病院的時候,看著那些在那裡住了三年,五年,甚至一輩子都要待在裡面的人,梁意心想,我是不是也要住在這裡一輩子。
不過後來被接走了,意料之外。
但是他其實從來沒從裡面出來過。
總有些人會從根里爛掉,長成空心的梧桐,有的時候他不會期盼來年的春天,所有的復甦對他來說,都很奢侈,包括程歡的喜歡。
在家裡睡了一天,晚上去酒吧的時候打算辭職,他不想遇到第二個程歡。
顧植看見他的時候,梁意恰好從後台出來,「來了?怎麼不休息幾天?你臉上這麼大個繃帶怎麼上班?」
梁意指指臉上的繃帶,「沒事,很快就會好,我今天來辭職。」
「辭職?」顧植放下手中的盤子,「你說你要去哪裡干,我跟你一起。」
「別了」,梁意笑笑,「短期內不會找工作了,就在紋身店接接活。」
「你咋了?富裕了啊?」
「是富裕了。」
雖然這麼想真的很無恥,但是事實,程歡給的錢夠他活一陣子了。
「我靠,那那小姑娘找你怎麼辦?我告訴她你不幹了?」
「不會來了。」
「你們吵架了啊?」
「我們不是可以吵架的關係」,梁意不打算再多說什麼,「看見老闆了嗎?」
顧植想了想,「沒看見,要不我看見老闆的時候幫你說一聲?但是工錢你要自己要啊,我怕老闆。」
「行,我過幾天再來一次,這幾天我會請假,有什麼事等我來了再說。」
看著梁意要走,顧植拉住他,「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聯繫方式還不能給啊?我還挺想有你這個兄弟的。」
梁意沒說話,擺擺手,「走了。」
張訣在學校遇到程歡的時候,程歡正打算騎車回去。
「歡歡!」張訣跑到程歡身邊,坐在她電瓶車的后座上,拍拍她的屁股,「我下午沒課,去你家。」
「行」,程歡戴上頭盔,「下次給你也買一個。」
張訣帶上帽子,「知道了」,指了指前面,「出發吧。」
下車的時候張訣問程歡家裡還有沒有吃的了,程歡說沒有,於是張訣又拉著她去了樓下的小超市買了點東西。
「你下午三點多的課吧?」
「嗯。」
「那行,我們中午吃火鍋。」
提著一大袋東西,張訣站在失重感特別強烈的電梯裡,說了那句已經說過一萬遍的話,「歡歡,你什麼時候從這個小區搬出去啊?有錢幹嘛住這裡?想不通。」
程歡看著打開的電梯門,走到大門前,「我跟我爸以前住過這裡。」
「啊?」
「窮的時候。」
張訣一下子不說話 ,「歡歡,我不知道...」
程歡笑了一下,「沒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張訣端著最後一個盤子放在餐桌上,長呼一口氣,「終於可以吃了。」
程歡不會做飯,只能幫忙洗點菜什麼的,吃的時候問她:「你怎麼這麼喜歡吃火鍋。」
「不是我喜歡吃」,張訣看著碗裡吹了兩口氣,「是冬天適合吃啊。」
「哎」,張訣拍了拍程歡,「你跟梁意怎麼樣啊?」
程歡笑了一下,距離上次那件事已經過去四天,她早就沒事了。
「出師不利,失敗了。」
「啊?」張訣在第四次嘗試用筷子夾起肉丸的時候,聽到程歡這句話,好好好,又掉了。
「他拒絕了啊?」
「嗯。」程歡拿勺子盛起一個肉丸放進張訣的碗裡,「小事。」
「沒關係的歡歡,下一個更好,你要是覺得難受就參加聯誼,帥哥多的是,梁意在裡面都算平平無奇的了。」
「我跟你說」,張訣用筷子點了點青菜葉,「男人就跟買菜一樣,被你買走的都是命中注定要被你吃掉的,有緣無份的菜只會被你拿起來看一眼之後又放下。」
程歡放了點青菜在鍋里煮,「知道了,我沒事。」
「歡歡」,張訣看著她,「有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是真沒事還是假沒事,不管你有沒有騙我,反正你是把自己騙過了。」
程歡點點頭,「那就有事。」
張訣沒說話,拿過程歡的手機,打開,眼睛都瞪大了,「這是什麼?」
程歡看著她,「哦,這幾天太忙了,忘記換了。」
張訣一時間沒說話,把程歡手機放在桌子上,然後又拿起來,「密碼。」
程歡輸入密碼,看著張訣打開微信,輸了一串號碼,「這是什麼?」
「你要是有聯誼的想法就聯繫這個人,還挺靠譜。」
程歡笑了一下,「看來你挺熟。」
「我這叫萬花叢中過,渾身是葉子。」
程歡放下筷子,「挺好的。」
程歡最近真的挺忙的,上次競賽的事情她也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參加初選拔,結果還被選上了。
其實初選拔的時候她看見梁意了,梁意也應該看見她了,程歡心如止水,她想,真的一切都過去了。
程歡越來越不理解之前的自己都在做些什麼,明明有那麼多事情要忙,怎麼會有時間跟著梁意到這到那的。
複賽的時候,程歡停下筆看了眼手錶還有十分鐘。
她沒有提前交卷,只是坐在那,靠著牆看著窗外。
其實在梁意出現之前安靜的瞬間也很多,她差點都忘了。
出門前,她沒看見梁意,她也不會去猜他為什麼沒來參加複賽,因為這些都不重要了。
家裡的客廳從來沒有暗過,窗簾不會像梁意家一樣拉的死死的,她本來就不喜歡太暗的環境。
又過了一個星期,程歡去參加了聯誼,認識了一個叫喻曉的男生,顏值主義者的程歡覺得他的外貌沒有任何問題,也很紳士,男生在聯誼的時候主動加了程歡的微信,之後經常約程歡出去玩,知道張訣都知道了這個人的存在。
張訣說的沒錯,下一個更好。
她真的遇見了更好的。
冬天真的到了,十二月初,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喻曉在那一天約程歡出來在咖啡廳里告訴程歡,喜歡她。
程歡答應了,她看見喻曉笑得特別開心,她也笑了起來。
她替他開心。
開心他的喜歡得到了回報,開心他不用像自己一樣,追在別人後面跑很久,只要他說喜歡,程歡就能告訴他,好。
「程歡」,喻曉把切好的牛肉遞給她,「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就是你了」,喻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覺得你好漂亮。」
有些地方她跟喻曉真的很像,有些地方又像是兩個極端。
「謝謝。」
程歡看著外面不斷紛飛的大雪,突然想到秋天的風,那時候好像比現在還冷,沒戴手套,沒圍圍巾,沒有帽子,迎著風,騎著小電瓶。
她其實有段時間沒有騎車了,跟喻曉認識之後,他每天開車接送她,車裡充滿暖氣,只是程歡一直沒有習慣車裡麵皮革混著空調的味道,每次都要開窗透透風,吹著風的時候才覺得自己是活在冬天裡。
某天洗澡的時候,程歡照著鏡子突然看到鎖骨上的回形針,用手摸了一下,浴室里的暖風吹的那處的皮膚熱熱的。
程歡又洗了一遍澡。
梁意不知道什麼時候搬走的,應該有段時間了。
現在的那戶人家每天燒飯的時候都要把門打開,程歡注意到後,每次在他們把門打開之後也把門打開。
因為飯菜真的很香。
她的競賽落選了,差一點,離三等獎差一分。
張訣最近收心了,交了一個男朋友,程歡看到了,很般配。
張訣總是在程歡面前提到他,他們也一起吃過飯,男朋友叫楊意,很幽默,是張訣喜歡的那款,程歡是真心替她感到開心。
喻曉還沒有跟張訣一起吃過飯,張訣提過好幾次,但是程歡都拒絕了,沒什麼,就是覺得自己應付不了。
下第二場雪的時候,張訣告訴喻曉把程歡借她一晚上。
那天晚上,張訣在程歡家裡喝了很多酒,嘴裡一直說楊意不喜歡她,喜歡同系的系花,最後還哭了起來。
最後還是楊意打電話給程歡說,打張訣電話她一直沒接怎麼回事,程歡告訴他後,楊意在電話那邊解釋的嘴巴都要冒出火星子了。
程歡說知道了。
掛了電話之後,程歡拉著張訣的手,說楊意很喜歡她,張訣哭得更凶了。
第二天張訣頂著張腫胖腫胖的臉去上早八,怪程歡怎麼沒有攔著她。
「楊..你男朋友昨晚打電話來了。」
「他說什麼?」
「還怪我嗎?」
「不怪你,我錯了。」
「說他很喜歡你。」
張訣站在原地幾秒鐘,說:「我要跟他分手......不過,歡歡,你怎麼每次都你男朋友的叫,不喊他名字啊?」
程歡仰著頭,說:「我喜歡。」
程歡發現自己現在越來越敏感了,敏感到連楊意這個名字都喊不出口,因為太像了。
她到底是沒有把自己騙過,讓梁意在她的心中劃著名小船,打破湖面的平靜。
再一次注意到鎖骨處的紋身時,程歡把屏保換成了回形針。
偌大的學校里,可能真的是結束了,程歡再也沒有遇見過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