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去方情那已經有一個星期了，梁意最近在準備期末考。
雖然在酒吧的工資沒有要到，但是學校的獎學金還是要爭取一下的，上次複賽真的很可惜，這次的機會他絕對要把握住。
他開始在網上掛自己做的部分程序，幫別人做網站，寫代碼，寫程序，給學長學姐做畢業設計。
「梁意，你讓我找的原始碼我看了，還在我電腦里，你什麼時候需要？一頓飯錢的事。」
梁意最近做網站，好多代碼不想自己浪費時間敲，就找已經畢業的學長學姐要，請他們吃頓飯，喝杯咖啡的事，比自己在那敲方便多了。
李慕雅站在梁意的身後，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梁意回頭，看見她點點頭，「好，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這個星期六上午十點吧，我在學校附近的咖啡館等你。」李慕雅笑著看著他。
梁意也是把自己的需求發到校園牆上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有人看見，並且找他。
「行」，梁意拿起書包，「我到時候拷貝一份，謝謝你。」
「沒事。」
回家的時候，梁意把口罩摘掉，圍巾脫下，眼鏡摘掉，脫掉大衣。
剛剛跟那女生對話的時候，梁意出了一身的汗。
他現在沒辦法跟別人正常溝通，沒點掩飾，他連話都說不出口。
方情說這是創傷後應激障礙，會慢慢好的。
梁意現在一星期去她那兩次，每次兩個小時，聊的無非就是以前的事情，現在的感受心情，還會聊到程歡。
梁意現在自己都搞不懂他對程歡到底是什麼情感，方情說，這需要時間才能將渾濁沉澱下來，看清裡面的真實。
周六的時候，梁意提前十分鐘到咖啡館，沒想到李慕雅已經坐在那了。
「不好意思，來得有點晚。」
「沒有，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呢，是我來的太早了」，李慕雅邊說邊把菜單遞給梁意，「你看看有什麼要點的。」
「不用了，你點就行了。」
「好吧。」
點完後，趁著上餐期間，梁意拷貝了幾份代碼源文件，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的時候，李慕雅摸了一下他的手，「你的手好好看。」
梁意沒說話，放在鍵盤上的手瑟縮了一下，也就一瞬間的事，她應該沒看見。
梁意坐在位置上，將手放到下面，突然思緒回到了那晚的車裡。
程歡問他，如果她說喜歡他的手怎麼辦，砍了嗎？
他說是。
梁意藏在口罩下面的臉笑了笑，手在不停的顫抖。
「不過我剛才就想問」，李慕雅看著梁意，「你一直戴著口罩，不熱嗎？還是等一下吃飯再脫？」
梁意手扶在腿上，抬頭看著她：「我不吃。」
他又想到，在酒吧的最後一晚，蘇凌讓他把衣服脫了。
所有的事情像約好了一樣在這一刻迸發出來，梁意越想越多，直到最後站起身，「不好意思，我還有事。」
他以為自己已經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但記憶就是這麼狡猾，在不經意間，因為某個字眼，就會像泉水一樣，汩汩湧出。
「你要走？」李慕雅看著梁意，「你不陪我吃飯嗎？」
「不好意思。」梁意轉身就要走，李慕雅突然上前拉住他的手，「梁意！我其實特別喜歡你，我想和你一起吃飯，你...」
「你手怎麼這麼抖？」
「鬆開。」
李慕雅一隻手握不住就兩隻手一起握，「梁意，你可能不記得了，我之前向你表過白，你當時沒有回應，後來我去過你工作的紋身店找過你，但是你不在，盛夏在把你逼到巷子裡這件事，我是後來才聽他說的，你...」
「你不能全怪我。」
梁意沒怪任何人，他只會怪自己。
梁意掙開李慕雅的手，去前台結完帳，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歡一個人喜歡就夠了，再多的，他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
騎車的時候，梁意看著自己的手，路過一個小攤，買了一副手套，戴上走了。
回家的時候，梁意脫下手套，走到水池前，開始洗手，洗了十分鐘後，看著凍紅的手，梁意抬起覆在臉上，很涼很冰。
他需要冷靜，不再去想以前的事，也許只要一直熬著，就能看到頭。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只能這麼想著，因為時間會一直向前走，他只能向前看。
躺在沙發上時，梁意將手舉起，看著，想到程歡剛發現他住在對面時，上電梯還要拉著他的手，感覺是不一樣的。
跟李慕雅不是一種感覺。
他閉上眼睛，想著，最近想起程歡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十二月下旬，知道學校要舉辦元旦晚會之後，張訣拉著程歡一起去報名節目，喻曉和楊意知道後也去報名，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四個人成立一個小組，自己創意自己演。
周日的時候，他們四個在程歡家裡和程歡一起討論要表演什麼。
楊意說：「要不我們演主題關於保護環境的？」
張訣立馬否決，「不行，立意好，但沒創意啊，肯定有很多人都考慮到這個了。」
楊意說：「那我們演一個菜鳥逐漸成長為計算機大神的事情？」
張訣拍了他一下，「我們有計算機菜鳥，但沒有計算機大神啊，演什麼演。」
楊意說：「那我們演警察和小偷的故事。」
張訣看了他一眼，「那我們分手吧。」
喻曉在一旁笑到不行，程歡看著他，也笑了。
有的時候，程歡覺得，就這樣就可以了，喻曉對她這麼好，她應該好好珍惜。
「程歡你說」，張訣抱著程歡的胳膊，「你說我們演什麼。」
程歡低著頭，「我不知道。」
「那喻曉呢？你說演什麼好，楊意他腦子有問題，想不出來一個好點子。」
「什麼啊，一點面子都沒有啊。」
「好，是我sorry你，行了吧？」
「行了。」
喻曉打了個暫停的手勢，「好了好了，我想想，要麼我們就演東城愛情故事。」
「愛情？」張訣指了指楊意，「你讓我倆演愛情故事？我們四個人是比較貼合形象，但是演的出來嗎？」
喻曉拍了拍楊意的肩，「劇本我倆寫，三天後給你們看。」
楊意一臉懵，「作文我都懶得寫你讓我寫劇本？」
喻曉看他一眼，「那不然我一個人寫啊？」
「我們演小鴨子吧。」一直沒說話的程歡突然出聲。
「啊？」
「關於小鴨子的愛情故事。」
劇本最後交給程歡來寫，因為沒人知道小鴨子的愛情到底要怎麼寫。
程歡的想法很簡單，一個從小跟鴨群走丟的小鴨子，四處奔波，在途中愛上了一隻鴨子，後來它覺得自己得了一種怪病，它的身體長不大，於是它就開始變得脾氣不好，在一場爭執後，離開了那隻鴨子。
小鴨子不知道自己的愛人會一直跟著自己。
在奔波許久後，小鴨子發現自己是身形最小的那個，周圍的鴨子因為它小就欺負它，之後它漸漸的又開始自卑，總是想為什麼是自己生病，不是別人，於是它開始躲到一個樹洞裡，每天對著樹洞自說自話。
而它的愛人每天都在樹洞外聽著它說。
有一天，一直沒說過話的樹洞突然開口：「小鴨子，身體長不大但是心可以，等你什麼時候可以勇敢地走出我的懷裡，我就告訴你個秘密。」
過了一段時間，小鴨子帶著一半勇氣，一半好奇，走出了樹洞。
然後它發現曾經相愛的鴨子正背對著它站在樹洞外，它又跑回了樹洞，「樹洞先生，您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秘密是什麼了嗎？」
「小鴨子，你其實沒有生病，你只是和別的鴨子品種不一樣，去吧，你的愛人等你很久了。」
後來，聽到自己只是和別的小鴨子品種不一樣，小鴨子不再自卑，開始了幸福的鴨生。
四天後，程歡把劇本拿給張訣看的時候，張訣笑了，「歡歡，沒看出來，你還有編故事的天賦啊。」
程歡點頭，她好像是有點，只是在生活上改編一點，就成了一篇故事。
喻曉和楊意看了劇本之後覺得可以，於是他們一有空就開始排練。
程歡演小鴨子的愛人，喻曉演小鴨子，張訣演樹洞，楊意演鴨群和旁白。
「不過小鴨子真的好難演啊，好多情緒。」在第四遍演練的時候，喻曉崩潰地說道。
「確實」，楊意附和道，「它的愛人願意等著也是夠偉大。」
「其實也有想離開的時候。」程歡說。
「啊？那怎麼不離開？」
程歡笑了，「因為小鴨子其實很可憐。」
元旦晚會的時候，因為是話劇，所以程歡他們的被安排在最後。
梁意坐在人群的最後面，不自覺地有點害怕。
人這麼多，會不會有人注意到他？他會不會也給周圍的同學帶來麻煩？
梁意低著頭，將口罩往臉上拉了拉。
在最後一個節目上場時，梁意想，終於要結束了。
「下面有請計算機系程歡，張訣，喻曉和美術系楊意為我們帶來《東城愛情故事》」
突然聽到程歡的名字，梁意抬起頭。
「在一個充斥著冷風的秋季，一隻小鴨子和它原本所在的鴨群走散了。」
喻曉和楊意一起上台，楊意走向舞台後，喻曉走向舞台前。
「怎麼辦鴨？」，喻曉揮動著他白色的翅膀，「我的小夥伴們不見了。」
「脫離鴨群的小鴨子只能四處打工養活自己。」
「你好鴨，我會刷盤子。」
「你好鴨，我有健美的身姿。」
「你好鴨，我有一雙巧手。」
「在四處奔波的過程中，小鴨子和另一隻小鴨子相愛了。」
程歡登上舞台，站在喻曉身後，用翅膀點點他的肩，喻曉轉身，他們相擁在一起。
「時間過去很久，小鴨子發現周圍的鴨子長得越來越大，只有自己還是小小的一隻。」
「為什麼？為什麼我這麼矮小？我是不是生病了？」
「小鴨子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當中，對愛人也開始愛搭不理。」
程歡走到喻曉身邊，歪頭看著他。
「小鴨子，我們今天中午吃什麼呢？你怎麼不說話？」
「小鴨子，我們明天一起出去玩好不好？你怎麼不說話？」
「小鴨子，你怎麼不說話？」
「我就是不想說話，不想跟你說話，怎麼了嗎？不行就分手！」
「後來，小鴨子和愛人大吵一架，沒打一聲招呼，在深夜走了，在一個人的旅途中，他看見了一個樹洞。」
喻曉走到張訣面前，看著她站在樹樁里。
「大樹啊！為什麼是我生病了？為什麼我就是長不大？」
「大樹啊！我和愛人吵架了，她會不會不要我了？」
「大樹啊！我很後悔，我和她是不是沒有可能了？」
「下鴨子在樹洞裡抱怨了很久很久，也一直躲在樹洞裡。」
「某天，一直沉默的大樹突然出聲。」
「小鴨子，身體長不大但是心可以，等你什麼時候可以勇敢地走出我的懷裡，我就告訴你個秘密。」
喻曉走到舞台中央，程歡走到他身後。
「又過了很久，小鴨子終於鼓起勇氣走出了樹洞，然後它看見它曾經的愛人就在眼前。」
喻曉轉身。
「小鴨子滿臉驚訝，跑回樹洞。」
喻曉走到張訣面前。
「樹洞先生，您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秘密是什麼了嗎？」
「大樹開口。」
「小鴨子，你其實沒有生病，你只是和別的鴨子品種不一樣，去吧，你的愛人等你很久了。」
喻曉走到程歡身邊。
「你怎麼會找到我？」
「因為我一直跟著你。」
「很辛苦嗎？」
「不辛苦。」
「那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一直勇敢的在一起吧。」
最後看向舞台下的時候，程歡看到最後面一個戴著口罩的男生站了起來，脫下口罩，說了什麼她沒聽見。之後低下頭。
但就在那瞬間，程歡覺得自己的結局寫錯了。
笨拙的小鴨子見到愛人什麼都不會說，只會說一句。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