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氧愣了一下。
時溟垂下眼睛,轉身要走。
感覺,有什麼東西瞬間碎了一地。
許慕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時溟。
即使手腕隔著外套,時溟也隱隱感覺到小姑娘的急切,和掌心的溫暖。
「時溟,你等我十分鐘,好不好?」
時溟抿著唇。
「好不好嘛。」
許慕氧拉著他的手,又像是在撒嬌。
這樣的場景,任誰看都會覺得像一對小情侶。
時溟按耐住心中的破碎,臉色又像往常一樣冷冰冰。
見時溟好像是默許了的意思,許慕氧轉身就往樓上跑,還不忘回頭提醒他:「等我哦。」
時溟嘆了聲氣。
許慕氧家在三樓,沒有電梯,到家門口額頭已經微微汗濕著。
齊梅和許文強正嗑著瓜子看電視,聊著天。
「回來啦?」
齊梅語氣溫柔。
「我跟我朋友說我今天包的餃子很好吃,我想帶給她嘗嘗。」
鄰里之間也經常送東西,許慕氧要給朋友送點餃子齊梅當然不會阻攔。
許慕氧拿出餃子,快速地蒸了蒸,然後一個一個放進餐盒裡。
又竄出了門。
許慕氧跑下來的時候時溟正耷拉著長腿坐在門口的石墩上。
似是心靈感應一般,時溟突然抬頭看見了急匆匆的許慕氧。
小跑到時溟面前,許慕氧胸脯還在急速地喘著氣。
「這是我今天包的餃子,時溟,你嘗嘗我包的好不好吃?」
許慕氧本來是兩隻手端著的,見時溟沒動,於是拿下一隻手扯了扯他的袖口。
冰涼的皮質衣料裹著風的涼意,鑽心入骨。
沉默著,時溟伸手接過。
餃子麼,他只吃過外面餐館的,難以下咽。
時溟接過還熱乎的餐盒,許慕氧把他拉到旁邊的長椅上並肩坐下。
眼睛裡閃著光,似在期待他給出一個好的評價。
「快嘗嘗。」
許慕氧甜甜笑著。
時溟這才扯出一抹笑,在她的注視下打開了餐盒。
香氣撲面而來。
時溟夾起一個放進嘴裡,汁水蔓延開來。
香菇豬肉餡。
時溟眸色暗了暗。
「好吃。」
時溟咽下,喉嚨被熱物填充過,嗓音沒有剛才那麼干啞了。
許慕氧揚起唇角。
莫名地,像是一隻傲嬌的小貓,尾巴幾乎要翹到天上。
然後夾起第二個,餵到嘴裡。
時溟皺了皺眉。
從嘴裡拿出一枚硬幣。
「哇,你吃到有硬幣的啦!我說我怎麼沒吃到呢!」
許慕氧笑道。
「你吃到有硬幣的了,那你接下來的一年都會有好運哦!」
許慕氧眼睛彎成了月牙,睫毛一扇一扇的,水靈極了。
是麼。
時溟從來不信這些。
畢竟他也從未有過。
但看見小姑娘這麼高興,也不忍心潑冷水,拿出紙巾擦乾淨硬幣,放進了兜里。
時溟沒想到,今天第一口熱乎飯,居然是許慕氧給她的。
他不是沒錢吃飯,只是一個人不吃也罷。
也不想回家看到那個醉鬼。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直到後來快到十一點了,時溟才提醒她讓她回家。
許慕氧走進小區,頻頻回頭,時溟站在小區門口,一直看著她上了樓梯,才轉身離去。
從未感覺過的坦然,和充實。
時溟背對著月光,彎了彎唇。
月下的影子越拉越長,筆直又纖長。
或許好好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時溟的生活開始有了念想。
開學那天,許慕氧因為公交車坐過站,回來時已經遲到了幾分鐘,老師簡單問了幾句,就把她放了進去。
走進門口,卻只見旁邊的位置空著。
心裡的期待也落了空。
許慕氧悶悶地坐到座位上,忍不住想是什麼原因讓時溟耽誤了上學。
開學第一天,下午五點就可以放學,這是一中的慣例,美其名曰讓學生先調整一下。
下午,許慕氧拿著從辦公室拿來的文件,發到每個人的手上。
「大家記得回去讓家長簽好字,明天早上別忘了帶。」
許慕氧坐回座位,看著旁邊空蕩蕩的座位。
許慕氧從老師那裡知道了時溟的住址,她循著雜亂的巷子一個一個看。
終於在一處門口看到了正確的門號。
從門外看,小平房不大,甚至很矮,很逼仄。
許慕氧想,時溟這麼高,進去會不會撞腦袋?
就這麼一想,許慕氧輕輕敲了敲門。
半晌,門內沒有反應。
許慕氧一手拿著文件,一手看著老師給的地址,沒有錯啊。
許慕氧又敲了敲,聲音比第一次大了點。
「草,他媽的敲什麼敲,老子睡覺呢!」
一聲怒吼從房子裡面傳來,許慕氧忍不住拔腿就要跑。
門突然被打開。
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半眯著眼,看著面前乖巧又乾淨的小姑娘,仍是沒好氣。
「你他媽的誰啊?」
許慕氧被嚇住,生怕因為擾了人家清夢而被打一頓。
想了下地址確實沒錯,半晌,她還是鼓足勇氣。
「我,我找時溟。」
許慕氧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男人睨著她,目光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那狗雜種不在。」
粗俗不堪的話語再次擊中許慕氧。
尤其是稱時溟為「狗雜種」。
許慕氧不禁猜測面前的人和他的關係。
「我這有文件要給他,要家長簽字的......」
許慕氧捏緊手中的文件,指尖忍不住發顫。
男人不耐煩地看向許慕氧手裡。
「讀個破書事真多。」
「進來吧。」
男人轉身,許慕氧猶豫著,沒敢踏出腳步。
卻在某一瞬間下了決心,慢慢地走進去。
許慕氧警惕地時刻注意著周圍的情況。
一進屋就是客廳,客廳很小,桌上和地上都是喝完的沒喝完的酒,很明顯能看到桌上積的一層灰,房頂甚至還有洞,有幾縷陽光透過洞口照進來。
有兩個臥室,一個大開著,一個正對著她緊緊關閉著。
許慕氧垂下眼睫。
「現在簽了拿走。」
男人沒好氣。
許慕氧遞上筆,看見他在文件上家長簽字處寫上「時慶陽」三個大字。
許慕氧咽了下乾澀的喉嚨。
許慕氧接過文件。
心裡打著鼓。
「你為什麼那樣稱呼時溟,你不是他爸爸嗎?」
「你個死丫頭,跟你有毛關係!他個孽種我叫他什麼都行!」
許慕氧被突然提高的音量嚇的渾身一顫,鼻子開始發酸。
「你是他爸爸,可你知道他過得開不開心嗎?」
許慕氧已經差不多知道時溟為什麼性格這麼孤僻且暴戾了。
她為他感到不滿,甚至,心疼他。
難怪時溟說他連所謂的家人大概都沒有。
「你關心過他嗎!」
許慕氧沒忍住哭腔,氣勢減了一大半。
時慶陽看著面前給時溟抱不平的外人,心裡來了一股無名火。
「你是他什麼人?你管我們家事幹什麼!」
時慶陽站起來,指著許慕氧一字一句道。
許慕氧被嚇得連連後退,腿都軟了下去。
「我是他朋友!」
許慕氧眸中含淚,認真道。
男人嗤笑一聲。
「他時溟說的在學校學習,結果是騙你這種女學生啊?」
「怎麼,你跟他睡了!」
「那陪你叔叔我行不行啊!」
時慶陽瞪大眼睛,吼著面前快要縮成一團的小姑娘。
說著就要把手往許慕氧臉上放。
許慕氧從沒聽過這麼粗鄙的話,尤其是「睡」,眼淚啪嗒就流了下來。
時溟一進門就看到這樣的景象。
破爛的居住環境讓他的自尊在一瞬間被打破,更要命的,是心心念念的女孩現在被他父親恐嚇著。
許慕氧靠在逼仄的角落,聳著肩膀哭泣。
他早已不承認的父親,現在正欲調戲她。
桌子被一腳踹翻,連同著酒瓶散落一地。
她抬起頭,時溟的眼裡全是狠戾。
她預感到不妙。
拳頭直直地揮向了「罪魁禍首」。
「我在意的人你都要這麼對待嗎!啊?!」
時溟發了狠,許慕氧被嚇到,連忙去拉他。
「時溟,時溟,他是你爸爸!」
此刻,少年的眼底全是狠戾,冷的嚇人。
「時溟!別打了!」
許慕氧使出全身的力氣,時溟怕傷到她,沒有再大幅度動作,被她拉了起來。
許慕氧拉著他就跑了出去。
邊跑邊抹眼淚。
時溟任由小姑娘拉著自己跑,心裡的怒火還未褪去。
拐進一個陰暗的巷子裡,許慕氧鬆開了拉著時溟的手,蹲在地上,把頭埋進膝蓋,低聲啜泣。
時溟對時慶陽的恨意更盛。
高大的少年蹲下來,把小姑娘摟進懷裡。
「對不起,嚇到你了。」
時溟自責道。
許慕氧搖搖頭。
只是哭。
「時溟,為什麼啊,我好心疼你。」
時溟以為許慕氧是被嚇成了這樣,沒想到卻是心疼他而哭。
心中的漣漪盪起一層又一層。
時溟低下頭,輕聲哄著面前的淚人。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圈圈,你別擔心。」
許慕氧抬起頭,小臉哭得像小花貓似的,不住地吸著鼻子。
「你叫我什麼?」
什麼圈圈,我才不叫圈圈。
時溟又把她抱進懷裡,輕拍著小姑娘的背,哄道:「我就叫你圈圈,好聽。」
許慕氧只當他在開玩笑。
「好了,沒事了。」
「有沒有傷到?」
時溟輕聲問。
許慕氧搖搖頭。
時溟嘆了口氣。
早些年就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是東西,沒想到這麼不是東西。
「讓我們圈圈受委屈了。」
時溟沒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他很早就想這麼做了。
許慕氧抬起可憐巴巴的眼睛,看著他。
「你,你鬆開我。」
時溟還抱著她。
許慕氧有點臉紅。
「圈圈,我家是不是很破?」
許慕氧睜大了眼睛,頭像撥浪鼓似的搖了搖。
時溟勾了勾唇。
看到了就看到了吧,早晚有這麼一天,至少,自己不會委屈她到那種環境。
「圈圈。」
時溟突然伸手,拉住她的,細細摩挲。
帶有薄繭的手指碾過她的,激起一陣電流。
許慕氧臉紅想要拿走。
卻又被輕鬆地拉了過去。
時溟看著她,似乎在宣告一件很重要的事。
許慕氧眼神躲避,不敢看他。
卻被他大手輕輕地鉗過下巴,讓她與他對視。
事到如今,許慕氧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她的心疼,他的在意,都在宣告兩人不為人知的秘密。
「圈圈,要不要試試跟我談戀愛?」
如果是財富,時溟現在的種種研究已經夠他們富足一輩子了,但他的打算,是做大做強,不讓她受一絲委屈。
許慕氧呆愣地看著他,臉上的溫度又漸漸升高。
半晌,許慕氧急忙搖搖頭,似是回過神來。
「不行,我們現在還是學生。」
雖然許慕氧心理年齡遠不止這些,但現在她的身份擺在這裡,她要好好學習。
時溟卻沒有落寞的神情,笑了笑。
「那......」
「畢業之後,我再告訴你答案。」
許慕氧打斷時溟的話。
少年仿佛丟盔卸甲般,向她袒露,試探。
這就夠了。
時溟難得眉眼溫柔,笑得寵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