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京。
鎮遠將軍府邸內，爆竹聲聲，嗩吶震天，府中貼紅掛彩，紅燭招搖，喜字奪目。
葉棠如夢遊般的體驗了一把南楚盲婚啞嫁的習俗。
她被喜娘渾渾噩噩地牽入府邸，眼眸微垂，能看到各色錦靴與紅燭映照的流光在眼底划過。
當喜婆將她的手交到那雙粗糲乾燥的大掌中時，她分明聽到了一聲低沉輕佻的笑，那笑聲宛如午夜的風，涼薄卻撩人。
那雙手的主人甚至輕浮地捏了捏她的手，仿佛在把玩棉花一般。
葉棠心下震愕，並非覺得眼前男子孟浪不羈，反而覺得他十分熨帖在安撫自己緊張的情緒。
她曾聽聞太常寺少卿沈雁白儒雅睿智，是一位溫文爾雅的君子，原以為會是不解風情的酸腐文人，如今看來似乎與她想像中不太一樣。
內心歡喜之際，她不自覺的拽住男子的袖子緩解內心的緊張。
只聽司儀高喊一聲禮成，她便又被牽著進了洞房。
龍鳳喜秤挑開蓋頭，葉棠的視野逐漸開闊，那一身紅衣的男子挺括的身形緩緩顯露。
葉棠原本嬌羞的眼眸，因看清眼前之人的面目時，從最初的疑惑到震驚，再到驚恐駭然。
她的心跳如擂鼓，一聲尖叫正欲衝破喉嚨，卻被那隻乾燥的大掌捂住。
那手的主人表現得從容不迫，眼神如同捕食的猛獸，幽沉且充滿侵略性。
「叫什麼叫，還未洞房呢。」
他不提洞房便罷，這一提，葉棠再也控制不住的失聲尖叫。
一屋子裡的丫鬟婆子被她忽如其來的
聲音嚇得手抖了抖，紛紛投去疑惑不解的眸光。
「媳婦兒害羞呢，你們都退下吧。」夏如山輕笑，眉宇間儘是玩味。
葉棠腦海中嗡鳴不斷，直到房門嘎吱一聲被關閉，她激紅了眼不知所措道，「我名喚葉棠，乃璃月國的公主。」她並非本國人，方才進門時便一直神思恍惚，以至於被送錯門了亦不知情。
這一刻，她腦海里清晰閃過父皇的期許，姨母諄諄教誨，以及眼前男子在皇宮擒拿刺客，一箭十發無一偏差的血腥場面。
她再也無法抑制內心的恐懼，尖叫溢出半截，便又被夏如山堵住了嘴。
他眉梢輕挑，那雙幽深且充滿壓迫感的眼眸，像在鎖定獵物。「我見過你。」
「不要殺我……」未完的話很快被壓了下去，她擔心對方當真會起了興頭，連忙轉移話題，「我……並非有意誤闖，煩請鎮國將軍將我送到沈家……我夫君一定會厚禮報答，此事就此揭過。」她瑟縮著雙肩不住的抖動，如風中柳絮，泛紅的眼角透著易碎的美感。
「你們璃月的風俗，新婚之夜要殺人助興?」
她見鬼一般的眼神，讓夏如山十分不悅。
葉棠連忙擺手，那雙認真的眼眸澄澈分明，藏不住任何心思，「不，璃月沒有這樣的習俗。」
「你已入了我夏如山的婚房，以他沈家的門楣是否還能接受，你可有思量過?」夏如山莞爾一笑，嘲諷她的天真。
葉棠面色一白，眼淚簌簌落下，她不恥下問道，「將軍丰神俊朗，小女孤身隻影，與將軍身份懸殊，不敢高攀。」
夏如山仰面嘆息，眉宇間儘是洞察世事後的沉冷，「旁人想高攀，還沒那麼命，你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葉棠倒也不惱，滿心以為自己能說服他，心中那點雀躍好似斷尾壁虎，新尾一點點的冒了頭。
轉念，他又道，「我出身草莽，卻深知仁義道德乃立身之本。既然如此，這虧我便認了，從此你便留在我府邸吧。」
她縮縮肩，眼神中透出一絲疑慮和不安。「南楚人看重名聲，好似我這般錯嫁的婦人，只怕會成為將軍一生的污點。」
「其實將軍不必做到這個份上，悄無聲息地送我離開，你與余家姑娘興許還能再續前緣。」她身如浮萍，卻也不願成為拆人姻緣的惡人。
他悄無聲息的湊了過去，不顧她的驚懼低聲嘲弄道，「呵，說不定此刻她正與那沈雁白酣暢淋漓呢，本將軍就這麼下賤，只配要個二手貨?」
葉棠抓了抓一旁的紅色錦被，帶著哭腔，有些裝不下去了，「那你想要如何嘛……」
她軟乎乎的聲音，像午後的貓兒發出的一聲呢喃。
夏如山坐到她身側，身形如料峭山峰，拔步床明顯往下沉了沉。
他撩起葉棠散落的一縷青絲，不羈的在手中把玩，「方才說了，這虧我認了。」
葉棠似乎悟到了什麼，飛快的拉起床帳遮住自己大半個身子，「我身無長處，又是個笨手笨腳的，請將軍慎重考慮。」
夏如山摸了摸自己剃得乾淨的下巴，不太能明白她為何這般懼怕自己，從前在山寨那些婦人對他搔首弄姿媚眼亂飛，巴不得與他一響貪歡，這璃月公主當真是個沒眼光的。
夏如山玩味的嘖了一聲，「瞧出來了，公主腦子不靈光，反應也慢……」
葉棠十分認同的點頭。
「公主看本將軍像是缺人伺候的主兒?」他又問。
葉棠搖頭。
「人一輩子，遭受點挫折也很正常，公主以為呢？」
葉棠不自覺的點頭，全完不曾發覺自己被牽著鼻子走的，也間接導致夏如山沒了成就感，反而湧起了些愧疚。
「將軍蔭封不久，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倒也不必為此受挫。」一句話，將夏如山的愧疚擊了粉碎。
「怎地？你不願意?」
葉棠整個人依然被不穩定的情緒籠罩著，至於他方才一口一個「娘子」「為夫」等，彰顯主權的稱謂，不過是拂過她耳旁的一縷幽風，稍縱即逝。
遲疑過後，美人眼眸靈動，如滴落的晨露。
「不……不是。」
夏如山露出得逞的壞笑，「那便說定了。」
那笑落入葉棠眼中，感覺滲人得緊。
說定了？說定了什麼？
葉棠心覺不妙。
「請將軍移步，我……」她硬生生給自己擠出了幾分為難的表情。
夏如山定定看著她幾息，以為她有急，便沒有為難，「可需喚下人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