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迷迷糊糊睜開雙眼，感受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陰冷潮氣混合藥材的味道。他伸手，取下一塊手帕：「對不起，給你帶來麻煩了。」
莫無心正坐在床邊，見他醒來，輕笑道：「無礙。你沒事就好。」
凌風撐起身子半靠在床上，發梢被汗打濕，蒼白的臉上布滿了泛光的汗珠，他乾脆用那條手帕擦了擦，突然很想沖個澡。
當然，這個環境下是不可能的。
於是他捏了一個清潔術，百無聊賴地偏過臉，忽的瞪大了雙眼：「沈......厭辭？」
【沈厭辭】正坐在桌邊，一身嫩粉色衣袍，布料如紗一般輕薄，凌風定晴一看，襟口的扣子沒扣好，前襟松鬆散散的。他見凌風看了過來，眉眼閃過一絲慌亂：「我......你還好嗎？」
「你.......」凌風驚得下巴都快要脫臼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在喉嚨里滾了又滾，終是被他忍了下來。
他調整了一下表情，讓神色變得更自然：「誰讓你這麼穿的？」
莫無心佯做從容的道：「人不人，魔不魔。」
「.......」
好好好。
他中了莫無心的道。
【沈厭辭】這具皮囊本身就長得十分漂亮，這樣穿更顯妖孽。
他睜大雙眼，廢了好大毅力，才不讓自己的目光變得凌厲：「我......我這樣不好麼？」
凌風看了一眼莫無心，強忍著笑意，眼底似乎在詢問：你乾的？
莫無心不著痕跡的看了沈厭辭一眼：「該見的都見了。」
【沈厭辭】抿緊唇，捋了捋額間的碎發，垂眸掩下了情緒，端上了一碗草藥。
凌風一飲而盡，面容在燭火下越發靜謐。他拍了拍床邊，示意他坐下來：「我知道，是他壞。」
身旁的床墊陷進去幾分，帶來一陣細微的檀香。
此刻，他們離得很近。
凌風認真的看著【沈厭辭】，抬手將他的衣襟扣好：「以後不要聽他的。」
「嗯。」
莫無心面色如常地注視著這一幕，指尖在寬大的衣袖裡悄無聲息的收緊：「咳。」
出於個人習慣，葉清絕坐下的時候會下意識挺直後背，板板正正，凌風神色變幻一時，那股若有若無的檀香終是讓他收了笑，再次抬頭打量眼前這個人。
【沈厭辭】狀若無意的偏過頭，用手擋住了自己冷下的眼神：「我現在去換掉。」
說完，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凌風，轉身走出去了。
凌風突感一陣奇怪，目光打量著【沈厭辭】的背影，思考道：「他剛剛是不是正常了一些？」
「嗯？沒注意。」
子時剛過，房頂的烏鴉尖叫幾聲，莫無心微微眯了眯眼，往門口的方向望去。
此時，鬼門大開。
門外傳來腳步聲，凌風側耳聽去，這聲音很實，應該是沈厭辭回來了。
穿堂風吹過走廊，細縫仿佛黑暗中藏匿的瞳孔，生鏽的門鎖嘎吱作響，凌風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側目看向心不在焉的莫無心：「我沒記錯的話，鬼市是明天開放吧？」
「是」。
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凌風翻身下床，門在此時被推開，沈厭辭借著昏黃搖曳的燭光走了進來，他有些意外的朝著門口望去。
這麼快？
卻見莫無心拿著桌上的藥材包掂了兩下，解開其中一個小袋子上的扎口，潑在沈厭辭身上。
沈厭辭被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人畜無害的臉上全是糯米痕跡，猩紅的瞳底亮的驚人。
「喔……因為你是魔，我有些分辨不清你是不是殭屍變的。」莫無心又溫和地笑了，眉眼彎彎，眸光清澈，好似確實不是故意的。
凌風這下斷定了，沒有錯覺，莫無心確實有點針對沈厭辭的意思。
只不過他還來不及說什麼，一陣清脆的搖鈴鐺聲從樓下傳來，伴隨著道士含糊不清地低語：「行屍有靈，行屍有性……」
沈厭辭剛想把門關上，那邊趕屍的道士似乎遭遇了什麼，搖鈴鐺聲停了。
凌風跟莫無心對視一眼：「看看？」
「你身體？」
凌風抿了抿唇，輕笑道：「解決這件事，我有的是時間休息。」
————
客棧周圍雜草蔓生，宛如荒冢。地面上形如沙漏倒扣的小墳包星羅棋布，這東西是讓過路的孤魂野鬼借住的，以防止鬼無處可去。
頭髮花白的道士捂著腰，頹然跌坐在地，紙錢紛飛，原本用以引領殭屍的蓮花燈也橫倒一側。
趕屍的道士身後沒有殭屍？
凌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莫無心，目光移了移，再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沈厭辭。
他今天晚上確實挺奇怪的，好像又能理解莫無心剛剛的行為了。
那盞引路的蓮花燈里，細微的火光瀕臨熄滅。
凌風忽而感到一陣陰風從身後傳來，沒有半分猶豫，彎下身子往後掃了個後堂腿。
「啪」的一聲，是屍體倒地的聲音。
「呀，」【老道士】站了起來，蹙眉道，「玩具沒能玩成功呢。」
只見【老道士】面容迅速變換，一個長相乖巧可愛的女子身著絢麗的紅衣站在凌風面前，眼神放肆著打量他，笑意吟吟：「你好，我是黎酒。」
莫無心掃了黎酒一眼，及時接過話：「黎韶的妹妹。」
「一個本該被擊碎的神的眼裡，卻跳動著旺盛的生命力，鮮活，美麗，帶著極致的誘惑。」黎酒突然湊了上來，只見她眼波蕩漾，瞳孔泛著妖異的紅，「凌風，久仰久仰。」
「黎酒。」莫無心語氣帶著警告。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黎酒嗤笑，從手腕處摘下一枚純金色的鈴鐺，「鄒寒托我交給你。」
此話一出，凌風臉色劇變，眼裡難得的有了幾分茫然，定定地看了黎酒許久：「他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跟他說我知道你的下落，立馬就張口討要情報，我又跟他說你身邊有別的神明，他又沉默了，只是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你幫忙送東西，不會什麼都沒收吧？」
黎酒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絲異色：「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凌風此刻的眼神讓莫無心有些不安，眉目間溢出少許冷淡：「你還有其他事？」
「沒有了。」黎酒漫不經心的玩弄著右手食指上的紅色戒指，笑里有幾分意味不明的惡劣，「這位是沈厭辭？」
凌風晃了晃手裡的鈴鐺，目光偏移落在尾指的紅線上，神情有些恍惚：「嗯。」
他抬起手摸了摸心口處，驚奇的發現，對於這種他人對自己的示好，內心深處竟沒有什麼感覺，甚至覺得很無聊。
一旁的黎酒打量了一番沈厭辭，難得認真了幾分：「舅舅醒了。前少主，我的表哥，你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