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恍然驚覺，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莫無心露出這種表情。
自從認識以來，莫無心一直都用笑臉相迎，即使有情緒也隱藏的極好。
可凌風剛剛卻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極力克制的煩郁。
他不受控地想，是不是自己又惹人厭煩了。
經歷過十年前的痛苦絕望，他如今只會慌亂地給自己套上一個罪名，不敢去想別的東西。
那個一身少年意氣的凌風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只有一個破碎的、自卑的、苟活於世的半神。
為了方便救治不受打擾，隊伍轉移到了市場附近一片荒無人煙的空地。
嘶啞的鳥叫聲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凌風的胡思亂想，他抬頭望去，旁邊建築頂端斜出的飛檐上，站著成群結隊的烏鴉。
黎酒吹了一下口哨，烏鴉便宛如受驚般四逃。她望向凌風的背後，瞳底映出一個身著黑紅色衣袍的男人。
「我知道你很蠢，沒想到竟蠢笨成這樣。重活一世不知道把自己好好藏起來，偏讓大家都看到，都認為你漂亮、善良、好弄到手。」
背後傳來的語氣緩慢且戲謔，細聽會發現裡頭還夾雜著一絲怒意：「凌風，你回頭看我。」
凌風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尾椎骨麻了一瞬，他垂下眼睫，睫羽顫得厲害，立馬就明白過來這是誰的聲音。
見他這般反應，莫無心扯了扯嘴角，隨即停下施法，抬眼望去。
這個向他們走來的男人不怒反笑，矜貴的五官精緻得凌厲，眉心一顆紅痣點綴，突顯出幾分陰柔。
這張臉太具標誌性，正是鬼王謝予安。
「我……」
沒等凌風開口，謝予安快步走來，拇指扼住凌風的腕骨，拉近兩人的距離。
「咋了，不敢看我？」
凌風腦子一片空白，手腕被他指尖冰得難受，下意識想要抽回，可被死死攥著，傳來一些細密痛感。
「哥哥，有點疼。」
謝予安沒有理會，自顧自地打量了一番凌風：他高了一些，不過依舊清瘦脆弱，眉眼還是宛如當年一般昳麗漂亮。
這張臉現在終於活生生地再次出現在他面前，謝予安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肯回來就好。」
「哥哥？」黎酒難得茫然地巡視了一遍凌風和謝予安，「你們還有這層關係？」
謝予安發出一聲嗤笑，帶著一種悚然的怪異感：「大小姐不懂，我倆以前都是孤兒，小時候相依為命，只是……」
後面的話在他喉嚨里打了個轉，謝予安忽地露出了一個讓黎酒追摸不透的惡趣笑容：「不重要了。至少我們現在又見面了。」
謝予安這話聽起來很隨意平淡，對於凌風來說卻像是驚雷炸在耳邊。他脊背僵硬，硬生生扯出一個笑容：「對不起，哥哥。」
哈？
什麼對不起？
黎酒第一次遇到這種自己弄不明白的情況，她低頭看了一眼還昏迷著的沈厭辭，尷尬地轉移話題道：「他怎麼樣？」
莫無心好似才回過神。
原本，他以為再這樣發展下去，自己早晚都會是最後的贏家。他會給凌風買一個很大的宅院，遍地都是他布置的仙法，凌風怎麼飛都飛不出去，只能天天看著他陪著他。
在這個環境下，凌風總會轉變，會向自己主動要求牽手、擁抱，甚至索吻。
但是，他目前的信息里，沒有了解到這個「哥哥」。
謝予安之前到底跟凌風發生過什麼？
……
又是個意料之外的變數。
「他會醒的，需要一點時間。」莫無心扯著嘴角輕笑，灼灼的目光在凌風的手腕處停留了好一會，「對了，您好像扯疼他了。」
「司法之神莫無心，久仰大名。」謝予安毫無生氣的臉吊著一絲笑，並沒有正面回應他的話，「之前跟天庭通氣過後，以為會見到雪凝霜，居然是您前來。也算意外之喜。」
他跟這位新神也是第一次打交道。
而且也達到了他的目的。
這倆互相客氣一番之後，凌風強烈的情緒波動才慢慢平息下來。意識逐漸回籠，他茫然地睜大眼睛，問出了一個看似很【愚蠢】的問題：
「哥哥認識雪凝霜？」
謝予安垂眸看他，眸底有許多凌風看不懂的情緒：「以後有的是時間講。」
「至於沈厭辭，」謝予安輕笑出聲，居高臨下的掃視著黎酒，「麻煩黎小姐先送他回魔界。他有樣東西在我這兒，等鬼市過後，會安排送上府中。」
黎酒的目光落在謝予安死死拉住的凌風的手上，又很不自控的落到了凌風的腰肢。
她努力不去看莫無心的神情，怕自己笑出聲來。
啊……這個事態發展，總感覺莫名……
有趣？
她倒是不怕跟謝予安打交道，只是覺得看戲需要一個好的場合。
所以，黎酒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了：「鬼王都開口說話了，沈厭辭的安全您可以放心，我少根毛他都不會少。」
說罷，她歪了歪頭看了一眼凌風，語氣意有所指：「之前答應過的事情別忘記了哦。等玩夠了，要記得沈厭辭還在等你。」
「我會儘快前往。」
得到想要的答案，黎酒便不再說話，提起沈厭辭的衣領飛走了。
下一秒，謝予安扼住凌風的臉，強行掰過來正對自己：「跟我走。」
這一幕刺痛了莫無心的眼睛，垂在衣袍內的手逐漸收緊：「你……」
「哥哥！」凌風蹙著眉，耳廓漸漸紅得像是滴血，用力掙開那隻手，「莫無心，沒事。」
謝予安身上有一股很冷的味道，像是冬天掉落下的大片白雪，冰寒刺骨。
畢竟本體是鬼，凌風有這種感覺很正常，但他突然有種沁骨的發寒感，像是被什麼獵物盯上。
「不好意思，怠慢了。」謝予安將凌風半攬入懷，沖莫無心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走吧，一起去我的府邸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