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他傷的很重,鄒寒有些懊惱的點了點頭,剛剛那點旖旎心思全沒了。
凌風將狐裘脫下來放到一邊,忍痛解下了衣袍。
月光朦朧,妖神的夜間視力會更好,他能清楚地看到凌風后背上全是新出爐的血痕。
「需要草藥……」鄒寒按了按心口,慌亂地蹲在凌風面前,手指發著顫地比劃,「後面……傷的很重。」
看他嚇成這個樣子,凌風有些心軟:「沒事……傷口等下就能自動癒合。只是天一亮,就會被顧逍發現衣服上的血跡。」
「又是顧逍,他能拿我怎麼樣?」
「你少說兩句吧。」凌風沒好氣的彈了一下鄒寒的額頭,「有辦法嗎?」
鄒寒閉了閉眼,快速思考了一會:「有。」
————
夜幕低垂,山間所見之處漫著一層薄霧,夾雜著起伏不定的蟲鳴聲。
顧逍抱著一堆野果,被一些迷路的小精靈攔住問路,耽誤了些許時間。
直到圓月越升越高,他才匆忙趕回,遙遠便看到凌風正襟危坐,像是在等他。
等他走近時,卻見凌風換了一身墨色斜襟暗雲紋錦袍,腰間纏著同色絲絛,借著月色,他勉強辨認出——不合身,好像有點大了,顯得眼前人更為清瘦。
這樣被人從頭到腳的打量,凌風有點不太適應,忙飄了一個求助的眼神給鄒寒。
鄒寒正靠在一旁的樹上,抬起手擋住了上揚的嘴角,隱約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滿足感。
見凌風暗示他,鄒寒輕咳一聲,短促而輕微地說了一聲:「他穿的我的。」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顧逍呼吸微沉,忽地轉頭看向凌風。
凌風頭疼至極,或許讓他們待在一起本身就是錯的。
「是這樣。」凌風調整了一下呼吸,衝著他虛弱地笑了笑,「顧逍,剛剛那身髒了,他儲物戒里也有備用,我就換了。」
顧逍眸底覆上幾分冷冽,面色緊繃:「沒有衣物你可以跟我說,我這裡很多。之前那件呢?」
「已經處理了。」
「哦。」顧逍把一旁的狐裘重新披到他身上,「這件被你修復好了?」
凌風點了點頭。這件白色狐裘價值不菲,又用銀絲線繡上暗紋,夜裡銀光暗閃,異常耀眼。
算是他醒來後收到的最實用的禮物,他確實很喜歡。
顧逍遞給凌風一個野果,面色如常的開口:「為什麼不跟我說?」
他的眼神掠過鄒寒,往常清冷俊逸的面容染上了幾分怒氣:「因為受傷流血,才換的,對嗎?」
真當他年紀小,什麼都不懂嗎?
凌風笑容微頓,不發一言。
「你不開心的是他受傷,還是他換了我的衣衫?」鄒寒笑意盈盈的看向顧逍,語氣好似還帶著一絲打趣,「如果是前者的話,我的錯,我逞能,我跟他道歉。」
現已快要入秋。空谷暗夜,螢蟲飛舞,顧逍的髮絲被一陣夜風吹起,剎那間模糊了他的視野。
兩人在此刻徹底心知肚明——對方抱有怎樣不可告人的心思。
似是被這氣氛感染,凌風有些慌亂起來,沖鄒寒眨了眨眼:「我有話要單獨跟顧逍說。」
鄒寒聳了聳肩,盯了顧逍好一會兒,一字一頓的說道:「可以,我聽你的。」
待鄒寒離去,凌風悄悄摸了摸鼻子,自知理虧:「對不起……我確實受了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顧逍垂眸看他,那陣酸澀的、陌生的感覺又從心底浮了上來:「我只是……」
……
……
?
在凌風好奇的眼光里,他抿直了唇線,聲音冷了下來:「我只是看那小子不爽。他除了給你添亂,還做過別的嗎?」
凌風神色微黯,嘆了一口氣,琢磨了好一會才道:「他本是我的徒弟,可惜那時候……」
「……不說了。後來陰陽差錯,鄒寒沒能得到大人教導,五年前化成妖。」
這個情況倒讓顧逍十分意外,他試圖推測了一會凌風欲言又止的內容,無果,只好琢磨著開口:「所以他只是看上去個頭不小,但心理年齡才五歲?」
「對。」凌風咬了一口果子,聲音低啞疲倦,「他變成現在這樣,作為師父的我有一半的責任。」
聽到這裡,顧逍無端的心慌起來,鄒寒竟然跟他還有這樣一層關係在。
難道只有他跟凌風什麼關係都沒有?
等等,他可是葉清絕親傳弟子。
顧逍如夢初醒,理智逐漸回籠:「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這就見外了。」凌風撐著身子站了起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們一起去找他。」
「等等。」
「?」
凌風偏臉看過去,卻見顧逍微微一笑,手中驀然多了一把銀亮的長劍,劍身靜靜流淌著灼目的白光,正是【朝陽】。
「等你傷好,我要與你親自過招,討教一番。」
夜風習習,少年的墨發用紅綢高高束起,劍眉星目,通身散發著不可忽視的自在張揚。
是了。
凌風恍惚之間想起,好似很久之前,他持劍也是這個樣子。
須知少年凌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他閉了閉眼,笑得雲淡風輕:「我答應你。」
「嘭!」話音剛落,天邊忽地炸開了一朵巨大的煙花,光華四溢,點亮了這個山頭的夜空。
凌風抬眼望去,絢麗的焰火映入他的眼底。
有熟悉的妖力涌動……
凌風回過頭,鄒寒正朝他飛來:「快到重頭戲……看天邊!」
凌風后知後覺地再次抬起頭,霎那間,漫天的焰火都在他的眼中綻放。
少年的青澀,比月色還溫柔。
他們就那樣並肩站立在煙花下,誰也不會在此刻想到,由於這個瞬間太過美好,照亮了某人未來很多年的人生。
「祝我如願以償。」鄒寒靜靜望著凌風,神態虔誠,像在許願。
顧逍也學著鄒寒的樣子,多情的桃花眼滿是繾綣溫柔:「祝我早日飛升,可以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凌風失笑,也有模有樣道:「那我祝你們心想事成。」
此話一出,顧逍與鄒寒紛紛望過來,表情各異。
凌風再度抬起眼看向天邊,忍不住想:自己能有什麼願望呢?是徹底擺脫葉清絕,還是好好活下去?或者是,把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好?
好像他都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心口傳來一絲鈍痛,凌風有點驚奇的捂了捂胸口,微微張嘴,想說點什麼,喉嚨卻像是被塞入了棉花,眼角也染上一絲濕意。
為什麼會想哭?
凌風有點不解,認真想了想,還是沒能理解自己的情緒。
他強忍難過,茫然地站在月下,焰火綻放,更襯得矜貴無雙,叫人只看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目光。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