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手掌都被震得發麻。
他紅著眼尾，單刀直入地問道：「你之前說，我跟謝予安合夥騙你？什麼時候的事？」
沈厭辭用舌頭頂了頂發麻的腮，嘗到淡淡血腥味，戾氣叢生：「裝什麼清高。」
這還是之前認識的那個沈厭辭嗎？凌風只感覺涼意刺骨，下意識搖了搖頭，不可置信地往後退去。除了長得一模一樣，性格根本不像同一個人。
不對……之前只是他腦子沒恢復而已。
沈厭辭上前一步，不容拒絕地拉過凌風的手，拖著往外走：「來，我一一告訴你。」
他拉開門，本應在門外等候的胡耀光卻早已不見身影，凌風再度慌亂起來，踉蹌了好幾步才跟上。
不知拐過多少個彎，沈厭辭推開一扇門，徑直把他推到床上。
後背再次受到猛烈撞擊，凌風眼底沁出薄淡水霧，感受到已經成疤的傷口再次裂開，但是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了：「你要幹什麼？」
沈厭辭俯下身，帶著懶懶的低笑，單手撐著床板，右手小指則輕輕一勾他的衣裳：「你就在鄒寒面前穿這個？」
凌風攥住他這隻亂動的手腕，洶湧刺骨的寒意撲來，他顫抖著眼睫堅定道：「說清楚。」
撐住床板的那隻手忽然觸摸到一些溫潤的觸感，沈厭辭垂眼睨過，只覺心頭一墜，笑意收斂了一些：「……你流血了。」
底下的被褥都被染紅，應該是流了不少。
他自己都覺得可笑，這個時候竟然還會有些慌亂。
明明是個騙子。
他毫無預兆地直起身，眸底透著冷淡，泛起微不可察的諷笑：「處理好傷口，我等下過來。」
此時此刻，凌風混亂的腦子已經梳理完畢，他也直起身，定定地望過去：「你是說，你之前靈魂殘缺，是我跟謝予安搞的鬼？」
沈厭辭停下腳步，冷嗤一聲：「不然呢？還要我把謝予安找來當面對質？」
他回過頭，姿態睥睨淡漠：「十年前，我暈倒的地方應該在魔族禁地，是謝予安把我帶到你附近，你又剛好救了我……」
話音未落，他身後的門被輕輕推開，打斷了此刻劍拔弩張的氣氛。
胡耀光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肥大的手猥瑣地搓了搓：「沈公子，家母有要事相告，望您屈尊前去一趟。」
說這話時，他偷偷越過視線去看沈厭辭身後的凌風，眼睛亮了亮，卷著暈染不開的情慾。
沈厭辭猩紅的眼瞳倏地划過一道紅光，帶著森森魔氣，用勁掐住胡耀光的脖子，反手直直甩了他一巴掌。
胡耀光被扇倒在地，忙跪下低頭，碩大的身軀瑟瑟發抖。
「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沈……沈公子請講。」
「第一，進來不敲門。第二……」沈厭辭垂眸掃過凌風，嗓調戲謔，「我都沒有碰過的人，你能碰嗎？」
「是……是。」
凌風忍著難言的痛意，再度出口解釋：「我不背鍋，你說的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
沈厭辭置若罔聞，踢了一腳胡耀光的屁股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順帶把門關上了。
房間裡再次空無一人。凌風閉了閉眼，深知這具身體的自我修復越來越慢了。
這是神格剝奪的必然結果。
他很清楚，得儘量減少受傷次數。
凌風從懷裡摸出儲物戒，還好這個放在他這兒了，療傷後可以換掉這身女子的衣裳。
他故意不去想沈厭辭的事，大腦卻控制不住地再度進行復盤。
這是他醒過來後第一次面對這種沒有把握的事。
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難過，到目前為止，他還是接受不了沈厭辭的變化。
凌風四肢發涼，有些喘不上氣，窒息感湧上喉嚨，他努力平息著情緒的波動，右手食指亮起一道銀光，毫不猶豫在左手腕一划。
皮膚應聲破裂開來，流出細細的血。
他用力呼吸了兩口，大滴淚珠在臉頰滾落，卻沒有溢出一絲哭腔。
身體哆嗦著，本就沒多少血色的臉頰更顯蒼白。
不過新出爐的疼痛似乎讓凌風冷靜了些，他忍下心中苦楚，在床上盤腿坐好，小心地引導著法力，修復後背的傷勢。
不知過了多久，凌風再度睜開眼，垂眸看向自己手腕的傷痕。
已經開始癒合，但凌風似乎並不想好這麼快，他毫不猶豫地運用法力，食指再次亮起，在原有的傷痕上疊加劃了一道。
血液再次汩汩流出，凌風滿意地勾了勾唇，抬眼看向門口。
他把左手往身後藏了藏，眼神防備：「沈公子效率挺快。」
沈厭辭丟給他一套衣袍，平和涼薄地看著他：「換上。」
他刻意去忽視凌風語調里的疏離冷淡，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凌風脊背僵直，終是開口道：「我這裡有。」
「換我的。而且，你耳垂的那個耳釘，是謝予安給你的吧？」沈厭辭嘴角漾起弧度，饒有興致地欣賞起凌風隱忍的表情，「那是我們魔族的東西，也要歸還。」
凌風的掌心蜷出濕意，麻木地摘下那顆「詭冥」，放置在床頭。
沈厭辭意味深長地偏了偏頭，溢出一聲低笑：「怎麼不換？」
「你……」凌風艱難開口，吐字艱澀，「你出去。」
沈厭辭一揮，身後的門隨即關上：「換。」
凌風閉了閉眼，難以言喻的羞恥感噴涌而出：「沈公子，你非要這樣不可嗎？我說過，我不知道這件事……」
「為什麼我要相信你的一面之詞？」沈厭辭眼神一沉，不自覺地染上陰戾，「你以為我沒有證據嗎？」
凌風靜靜地看著他，眸底陰影覆蓋住那絲自暴自棄：「什麼證據？」
「沈清融，你還記得嗎？」沈厭辭猩紅的眸底掀起幾分瘋狂的邪性，嗤笑道，「她已經親口承認，當年跟謝予安做的交易——把我送到你的身邊。」
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炸在凌風耳邊。
「扣押我的部分靈魂，不讓歸位，讓林家加以看管，」沈厭辭垂眸，漫不經心地轉著魔戒，「就是為了能陪在你身邊，不自覺做他的眼線，一心一意地幫助你。」
哥哥……
那幅莫無心買下的畫，養魂壺破裂，還有林斯年……所有的線索終於在此刻串聯，指向一個不可思議的真相。
他很難完全相信沈厭辭單方面的話，只是好像……事態真如他所說。
明明沒有開窗通風，凌風卻遍體生寒，他猛地吐出一口血，神情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別說了……」
見他如此，沈厭辭皺了皺眉，語態卻依舊冷清鄙夷：「你現在告訴我，這一切你都不知情，到底還想狡辯什麼？」
凌風直直對上他的眼眸，手指在腰間扯了一下，衣裳便隨即落了下來：「我替哥哥還你。」
這突如其來的妥協讓沈厭辭頓了頓，下意識轉開了目光，言簡意賅道：「隨你。」
凌風本想繼續動作，胸口卻再次猛地一疼，嘴邊溢出一大堆血跡。
沈厭辭往前一步，凌風卻抬手制止了他：「沈公子，我最後一次說明，這件事我確實不知道。但是這筆債，我認了。」
凌風掃了掃剛剛沈厭辭丟給他的衣袍，強忍著羞憤帶來的顫抖，迅速換上了。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不適，沈厭辭難得沒有開口刺他，而是一言不發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凌風掀起眸，唇畔笑容若有若無，似意有所指：「沈公子還想要什麼？」
沈厭辭沉默良久，沒有給出反應。
場面僵持著，凌風沒有給他思考的機會，動作極快地喚出風吟，抵在自己喉間。
「我的命嗎？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