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一)

2024-08-23 09:53:05 作者: 封諛
  皮膚鬆弛的雙手抖落厚重灰塵,白髮紅顏的人抱著筆記步履蹣跚,如獲至寶般用,水沾濕的毛巾細細擦拭那皮製封頁。翻開前她在心裡建設一番,泛黃紙章上,文字躍動:

  難續

  那一年我成功脅迫他與我成婚,是的,我自願且強嫁給了一個我愛的卻不愛我的人。

  我知道他有個白月光,卻不曾想他口中風光霽月般的女人,竟然甘願做3。

  在成婚的下半年,讓我一直恐懼的她終於還是來了。

  那天打聽到他早回家的我提前站在門外如賢惠妻子般等待丈夫回家,可迎來的不只是他,還有並排著幾乎與他相貼的她。

  她身著碎花短裙,瑩白雙腿在光中晃動,梳著精緻髮髻,笑容乾淨清純,就連聲音也是甜甜的柔柔的:「姐姐好啊,我叫何媙。」我被鷹般的眼眸燙的一下。

  她跟我想有所出入,竟然不是清冷那掛的,好像是個甜妹,怪不得他那麼喜歡。

  我才不會承認是被那聲不含雜質的「姐姐」酥到了。

  我的目光沒有迎上她,而是死死盯著她挽著他越來越緊的手,迫於無奈還是得淡淡地應一聲:「好。」

  後來回放監控才發現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夕陽下她望著我的神情竟然是那樣熾熱執著。明明還收緊了挽著那人手的力度。

  我走了神,心裡自嘲:呵呵呵,虞煙啊虞煙,你就是他們世界中最大的反派,惡毒的,自私的。綁住了他,困住了自己還要連累她。

  可接著如塵埃卑微的掙扎又冒了出來:我嫁了,他也娶了,從外人看來有了名分,只要時間充裕這份愛會落到實處的……

  「小媙,你掐疼我了。」帶著嬌意的爛熟於心的聲音將我拉回。

  他也還在繼續:「乖,虞煙不會為難你的。」

  同時他的狠厲目光沖我而來,似是無聲警告,我又看清那張臉,冷俊成熟,還能與當初的青澀模樣相重合,就像改變的只有他在霜雪下磨得越發冰冷的性格。

  許是凶多次了,我再看到這副凶態,沒有了毛骨悚然,我想我此時的面容是平寂的,至少我心是這樣。

  我沒有管他們,也不再擋在門口,挺直脊背,優雅地離開。

  只是沒走數步又聽到他尖叫了聲「啊」,我不清楚怎麼回事,但腳步漸緩,卻又很快清醒——許是他們的情調呢。

  本就鳩占鵲巢的人,有什麼資格管呢。

  我快速上了樓,想著剛才那副舉動在他們眼中一定很滑稽吧?

  我眼睛好痛,撞見了剛打掃出來的王姨,我深知此刻自己的狼狽,衝進房內,她關切的話語也被關在了門外。

  進了房間我終於撐不起那岌岌可危的自尊了,塌了腰,躬了背,揉亂頭髮。

  大概太過較勁,我的氣力在抓亂頭髮後有一瞬的消失,整個身體癱在冰涼地面。

  它的寒冷程度卻沒能降下我心中的火。

  我好恨,為什麼要這麼卑微,為什麼強大家族教出來的我這般懦弱。但我好像強勢過,卻也只有這一次。

  我奮力爬到全身鏡前,如願見到自己儼然一副厲鬼模樣——稠密墨發凌亂披散,淺棕色瞳孔血絲環繞……

  須臾,委屈攀上心頭,清淚滑花面頰,苦澀蔓延在口中。

  我的思緒無法集中,意識渙散間不由自主發出詭笑,最後精疲力竭……

  次日,我睜開眼一切都是熟悉的,但隨著記憶逐漸回籠,昨天的事如幻燈片,再浮現,使朝陽照射的溫馨房間頓時壓抑。

  我將手觸於軟褥撐起身,咽了口唾沫潤嗓,我能感受到喉嚨並不嘶啞,不似脫水般難受。

  會是他嗎?又或許是王姨吧……應該是王姨……一定是王姨。

  我抓上胸前兩簇礙眼的長髮,把它撥到身後,順滑觸感顯然是被打理過。

  是啊,還期待什麼?他不會的……沒入心的人又怎麼會做到這樣細緻。

  在我想入非非之際門被從外推開,來人不僅意料之外,更是不敢想的。

  她好像是叫「何媙」?

  「何,媙」倒是好名字,就是這靈魂驅使的行為真讓人不恥。

  我抬眼見是她後轉過頭去,顯然的不待見。

  真沒禮貌,進別人房間,門都不敲。呵,這白月光怕不會是爛的,只是在他面前裝得好。


  她甜膩的聲音通過空氣侵入我耳膜:「姐姐醒啦,快來喝粥哦!」

  她沒有掩藏行跡,我清楚地由聲響判斷到她將端來的碗放在床前的柜子上。

  果真是個隨遇而安的,沒規矩,明明不遠處就有茶几,非要放這兒,萬一換衣裳的時候把細小生物舞進去了呢?

  不知怎的我的腦海里突然閃過剛才與她對視的細枝末節,那是……擔憂嗎。

  溫熱的手以髮絲為間隔的觸碰將我的頭掰到與其主人正視,入目的是那人笑盈盈的模樣。

  她興許怕我再溜走,迅速地端起碗,舀了一勺。

  迎面而來的熱氣使我的臉一陣濡濕,她大概沒察覺。

  「姐姐,來,吃一口,啊~」話未畢,勺子已經移到我嘴邊。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也無從得知怎麼讓她產生了討好我就可以「共侍一夫」的念頭,大清早亡了,且重婚違法。我也不可能與他離婚。

  強大家族是我最大的底氣,反正他今世如何也扳不倒就是了。他敢肆無忌憚,不過是所有人心知肚明:我對他愛得痴狂。明了此,我再次意識到自己的所為是多麼瘋癲。

  這算什麼,清醒的戀愛腦嗎?我這半生也就委屈了那麼一次。

  「呼呼,是燙嗎姐姐?」

  「我再吹吹~」

  她都如此挑釁,我不吃才如了她的意,秉持這一想法,我的脖子前傾,嘴含住了她緩慢往回放的勺子。

  滾燙的粥促使我囫圇吞下。

  「唉,姐姐小心燙!」

  我仰頭撞進她墨色眸中,除了我的倒影還有未消去的喜悅,擔心。

  我好像越發多愁善感了,對我表現能夠多種情緒融合的人不計其數,可這次偏偏是對立的。

  她不該流露這類情感,四下無人,難道不該是滿腹得逞神色嗎。

  不知過了多久,她又送來一勺:「姐姐,我這勺大概吹涼了。」

  我沒抗拒,由著夾帶淡香的米羹再次溜進腹中,確實如她所說,粥是溫熱適中的。

  不得不稱讚,她很會照顧人,連吹幾次會涼都把握的極好。

  我瞟到她端粥的手,不算多麼纖細反正不如我。

  她的指尖血色濃聚,輕微顫抖,聯想到第一口時的滾燙。哼,假惺惺。誰會在意這些細節,做戲給猴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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