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鐘聲自市中心的老舊中塔上,幽幽傳出。
成群的飛鳥被鐘聲推著飛向夜空,拍打翅膀抖落的羽毛,噗簌噗簌的迎風飄。
月與蒼穹構成的背景,為塔尖駐足的人,拍下一道近乎完美的剪影寫真,那人就匿在夜空下,身姿高挑。
「找機會解決掉阮青玉,不能讓他三番五次的壞事。」
嘶嘶嘶的電音,隱隱約約從寬大帽沿下的耳機里滲出:「他跟他那個礙事的媽一樣,都應該是早死的命!」
這聲音里夾著憤怒與咬牙切齒的恨意。
「另外,打點獵物回來。」
風颯颯而過,那高挑身姿卻眨眼間矮小下去,縱身一躍的瞬間,又化成飛鳥。
星塔二樓,一號辦公室。
阮青玉突然打了個噴嚏,好在及時操控重力穩住了手中的盛滿水的杯子。
興致懨懨走神的肖渡被嚇一激靈,坐直身體,忙靠了過去:「魅力挺大啊,大半夜都有人念叨你。」
阮青玉放下杯子:「怎麼?羨慕嫉妒恨啊?」
肖渡嘴一撇:「切~」
「沒準是罵你呢,我才不羨慕。」
他趴在桌子上,後腦勺對著阮青玉,不怎么小聲的嘟囔:「我的繆斯為什麼還不回來,討厭跟你們這種不把人當人的妖孽一起上班……」
阮青玉挑挑眉,餘光瞥見坐姿板正合眸假寐的賀君川,抿嘴沉吟——確實如此。
他也好討厭跟妖孽一起上班。
就賀君川那個神出鬼沒的空間異能,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智商這玩意兒不夠了,可以靠自律和勤奮彌補,但是基因異變這玩意,讓他怎麼追?
把自己噶了,重新發育嗎?
或是把人直接吞噬,復刻他的基因序列,就像吃掉魔狼,擁有短暫免疫所有攻擊的能力和魔狼形態。
「咕嘰~」
輕微的胃囊蠕動的聲音自阮青玉腹腔傳出。
他的異變細胞,於同一時間被喚醒,逐漸沸騰起來,難以言述的飢餓感蔓而上,唇齒欲隨之而來。
阮青玉唇瓣微分,喉結滾動間再度閉上,不安的舌,剮過瘙癢的犬齒,他抬手掩面,擋住眼底的變化與投向賀君川的視線。
草!
他暗罵自己一聲,狠心將舌尖抵上尖銳的犬齒狠狠一咬。
刺痛換回理智,他一把抄起放了冰塊的水,連喝幾口,冰冷穿腸而過,沖淡口瀰漫開來是血腥氣。
他得做些什麼,打個岔。
阮青玉放下水杯,起身欲走被激靈的肖渡抓個正著:「幹嘛去?」
「訓練室。」阮青玉沒看他,徑直離開:「別跟著。」
肖渡伸著脖子看了看不知是真睡還是假寐的賀君川,最終還是麻利起身,路過阮青玉時,小聲道:「我不跟你,我去放風。」話罷一溜煙跑了。
空曠的辦公室里。
一直合眸的賀君川,在寂靜中睜開眼。
赤色眼眸,漆黑的瞳孔呈不自然的菱形,正直勾勾盯著阮青玉的位置或桌面上放著的水杯。
是個高身矩形無柄玻璃杯,杯中還堆著幾粒冰塊,透而光滑的杯壁上附著一層薄薄的白霧,蜿蜒而下的水珠在上面拖行一道道透明濡濕的痕跡……
「嘶啦……嘶啦……」
電線短路的聲音,響徹整個二層。
阮青玉欲戴VR眼鏡的手停在半空,接著整個擬態訓練室陷入黑暗。
黑暗裡,阮青玉原地不動,放逐的暗元素奔流涌動。突然斷電,恐有襲擊,以防萬一還是要謹慎些。
約麼五個呼吸間,電源恢復。
而阮青玉也確認,自己快速展開的領域覆蓋過的位置,確認無危險。
除了聽到了一些慌亂造成的烏龍沒有別的動靜。
等等!
阮青玉突然一驚,奪門而出,身影消失在一團光影里,瞬現至辦公室門口。
他的立場確實覆蓋了整個二層,卻也不全是,這其中不包括這間辦公室,他的力量自動避開了辦公室,像是流水因河中央的巨石而分流。
阮青玉隔著玻璃門,視線落在賀君川身上,那人仍舊待在原位,卻是抱著臂,靠在椅子上,與他視線交匯。
阮青玉凝神,金眸日輪浮現,才發覺,整個辦公室都被賀君川的立場環繞。
就像一方獨立世界,避開異能探索。
熱感應玻璃門打開,阮青玉邁步進去。
賀君川開口,語氣淡淡:「有事?」
「有。」阮青玉利落承認,一步步到賀君川跟前,兩人之間只隔了一張桌子,他操控重力隨手拉來一張椅子坐下,與賀君川保持一個平等的角度才再度開口:「就是過來看看你有沒有事,剛剛停電,我還以為有人搞事。」
賀君川:「是我。」
他面上沒什麼波瀾,卻手撐著桌面緩緩起身,朝阮青玉貼近。
阮青玉下意識要躲,卻聽賀君川輕聲開口:「監控收音效果不錯,你附耳過來,我悄悄告訴你原因。」
阮青玉往椅子上一靠,沖賀君川挑挑眉,揶揄道:「我的朋友,雖然我稱你為朋友,但還是不要過於相信我的保密能力,畢竟這一點,連我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賀君川重新落座,赤眸直勾勾看著阮青玉:「你的血,異變能力很強,甚至有點凶,我需要時間消化。」
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從阮青玉頸側掠過,阮青玉頭皮一麻。
他壓下不適,嗤笑一聲:「所以怪我咯?」
賀君川不語,卻也似乎什麼都說了。
這理直氣壯的不要臉樣,快給阮青玉氣笑了,他攤攤手,起身賀君川肩上拍了拍:「怪就怪吧,我一向寬宏大量。」
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難怪外勤部沒什麼人搭理賀君川,這麼一看,也不全是畏懼他的異能,更多原因,大概是這人有神經病吧。
阮青玉直起身子,不等賀君川做反應,就轉身離開:「我先走了,你慢慢算帳。」
反正這人沒說謊,也沒威脅就是了,其他的隨便怎麼著都行。
空曠的辦公室里。
賀君川抬眸,睨了眼天花板上的中央攝像頭。
他力量確實沒控制好,本想只斷掉這死眼的電源,卻失手給整個二樓都拉了燈。
至於現在,監控的權限,他自然還是沒有還回去。
賀君川緩緩抬起一手,攤開掌心,斑斑紅光升騰而起,一塊半化的冰從中浮現,懸置掌心。
阮青玉自訓練室閃現過來,視線就一直鎖定賀君川,自然也就沒有發現,他擱在桌子上的水杯里,少了一塊冰……
本就薄而脆弱的空心冰塊,遇到賀君川的體溫,融化的速度就更快了,滴嗒,嘀嗒的冰水,一滴一滴的往賀君川掌心裡流。
那雙赤瞳,凝視著融化的冰,卻又無神,像是透過冰凝視著某個人。